听闻精怪异兽无人心，故而无泪。倘若流泪，那说明已懂得七情六欲，修出人心，与人无异。

“它身上有功德，是不是精怪又如何。”慕清言语气柔和，俯身捡起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是啊，万物皆有善恶，不分种族，应以骨相视之。”慕清毅口中呢喃，注视着那只小狐狸。

慕清言的手指在触碰到珠子的刹那间，感觉一阵恍惚。她拿起珠子，一段记忆流淌进她的脑海里。

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陌生的画面，这是它的记忆吗？

精怪与人类的世界总在不经意间产生交汇。记忆中，山岭上一位白衣少年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这是他苦修百年才修出人身的第一天，他偷偷从族群中溜出来，就为了看一看这个族中长辈所说的人类世界。

一辆马车驶过，车里的人撩开竹帘，露出一张好看的娃娃脸，身边还坐着位少妇打扮的女子。小女孩与少年目光交织，只见女孩脸色苍白，朝他笑了笑，便开始剧烈咳嗽，妇人把女孩搂入怀中，竹帘放了下去，他便再也看不到那个冲他微笑的女孩。

他跋山涉水跟着马车来到一处繁华之地，见女孩和妇人进了一家馆子，他只懂狐文，不知道那个馆子是做什么的。他跟了上去，闻见里面很多草药的味道，才想起这可能就是族中老人口中的药店。

入夜，他跟着女孩来到一处大宅。夜深人静，宅里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从里面时不时传出一阵小女孩的咳声。他站在花团锦簇的梨花树下，忍不住上前偷偷打开窗户，看见了那个因剧烈咳嗽小脸泛出了可怖的青色。

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穿着的白色衣服让她的气色看着赤脚走到窗前，少年慌乱的躲在窗下，不敢出声。

“我看见你了，你是白天我见过的那个小哥哥。”稚嫩的声音从女孩口里传出来。

女孩打开窗户不住张望着，少年站了起来，从她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少年乌黑的长发，清秀的眉目，和上挑的凤眼，还有充满温柔的笑意。

少年指尖一撮，少女眼前便出现了万千光华，徐徐绽放，比她看过的烟火还要漂亮，无声的光华变成光点落在她身上，让她觉得很舒服。

日复一日，三个月来，少年每天深夜如期而至。他同她一起在床边望月，他向她讲了好多关于狐族的事情，他说狐族的人都很善良，大家喜欢喝酒，唱歌和跳舞。入夜后狐族会用灵力放出荧荧光火，满天飞舞，漂亮极了。光火下，大家一起喝着果子酒，围成一圈载歌载舞，逍遥快活。

族中的长辈会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关于神仙的故事，人类的故事……

最后，他说族中长辈说世人多贪婪卑鄙，不仅害自己的同类，也会害精怪，将精怪视为洪水猛兽，虽然不乏也有良善之人，却也因短暂的寿命而忘记他们所经历过的事情，世人的感情很复杂……

女孩听着他的叙述，白藕似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角，“长青哥哥，小婉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你可是对我最好的人，阿娘说过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我怎么可能忘记长青哥哥呢？”

长青笑了笑，宠溺地摸着小婉茸茸的脑袋，“傻瓜。”

女孩忍不住嚎啕大哭道：“我不要长青哥哥离开我，我不要！呜呜呜……”

女孩哭的伤心，长青见状赶忙安慰她，哭声未止，长青将食指竖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小婉不要哭了，万一惊动了你娘和外公，他们定然不会让我继续和你在一起，到时候我就不能来看你找你玩了。”

果然，女孩的泪水立刻止住了，她拉他来到桌前，教他执笔在白纸上写下长青，小婉四个字，小声道：“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心里，我永远不会忘记长青哥哥，长青哥哥也不许忘了小婉。”

月色朦胧，今夜他带着一颗红彤彤的灵果来找小婉，“小婉，这是我给你带来的灵果，吃了它，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小婉的眼睛在灯下发出喜悦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液入口，她心中万分愉悦，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一群人朝小婉的屋子走来，“道长！就在这里！”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长青一惊，小婉吓了一跳，手中一小半没吃完的果子掉在了地上，“长青哥哥快走！”

小婉急忙跑去上门栓，长青打开窗户，越窗而逃。

屋外早已被人团团围住，十几个人手中举着火把，为首的男人身边跟着一位穿道服梳道髻打扮的老人。

“道长！就是它，这段时间，一到晚上，它便跑来蛊惑我家小婉！害的小婉病情一直不得好转，还请道长务必出掉它，免得它再去害人！”中年男人说的咬牙切齿，像是恨极了它。

道长飞快跑到长青面前，手中的长剑直刺过去，长青闪躲，不想过多纠缠，他能感觉到自己不敌这位道长。道长手腕一转，变化招手朝长青发动攻势。打斗中，长青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已布下阵法，而自己早已处于阵法中。

小婉心急要过去，却被一个妇人拽地死死的，小婉哭道：“阿娘，长青哥哥不是坏人！外公，阿娘，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长青哥哥！”

小婉哭的凄惨，情绪起伏太大，咳声不断，脸上铁青。妇人心中大惊，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要了她的命。

长青担心小婉，不住朝她望去，分神之际，长剑刺入他胸膛，流出殷红的血。

“道长，你看看，它还在蛊惑我家小婉，这可如何是好啊。”妇人哭喊着，“我家小婉最是乖巧懂事，如今却这般执迷不悟，这该如何是好啊……”

长青胸口的血不受控制往外流，受伤过重，被迫显出了原身。

小婉看着拿只躺在血泊中的赤狐，哭喊着：“长青哥哥不要死，小婉还要看荧火，小婉说过要和你永远在一起，长青哥哥，不要丢下小婉！长青哥哥……”

长青躺在法阵中，奋力抬起头看向小婉，虚弱至极的他朝女孩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即使他显出了原身。若是他再潜心修炼，又怎会被一个道士打的狼狈不堪。

“小婉，不哭，我没事……”声音很低，低到没人听见它说了什么。

中年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赤狐，惊呼道：“道长，它又在使什么法子来蛊惑小婉了，道长快杀了它！”

“哼！有我在，莫怕。”道长抬脚朝赤狐的脑袋狠狠踢了过去。

长青只觉得自己头骨“咔嚓”一响，那个道长又抬起脚，一脚踩在自己身上，长青只感觉有巨大的石头压着自己的身子，视线开始模糊，周围嘈杂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