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别哭，别怕……”长青想去安慰小婉，可他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浓浓的血腥包围了他整个脑袋。

他依稀听到小婉撕心裂肺的痛哭，快要合上的眼中是小婉在疯狂的蹬腿，想要摆脱她娘的束缚，她似报复一样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长青哥哥！啊！……不要伤害他！”

“小婉……”

“道长，现在该怎么处置这妖孽？”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道长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幽幽道：“你放心，贫道会将这妖孽带走，这妖不会再有危害任何人的机会，你家自可安心度日。”

男人听后急忙拱手作揖：“道长大恩大德，我家必不能忘，道长放心，钱财方面定不会亏待了道长。”

道长淡笑道：“嗳，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乃是贫道职责所在，这钱财就不必了，你留着好生给这女娃娃调理病情吧。”

男人心中更是感激，目光瞥见还在哭喊的小婉，小婉已经有些声嘶力竭。

他担忧地问道：“道长，可有什么法子让我家小婉永远忘记这段不好的记忆？”

小婉一听，大脑一片蓊然，她与他那些美好的记忆，她说过要一辈子记得的！荧火下他们欢声笑语，月色下她曾听他讲述许许多多的故事……

“不要，我不要忘记长青哥哥，长青哥哥是好人，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如夜枭。

她朝道长的方向跪了下去，“求求你，放了他，求你了！”

男人一把搀起小婉，“我的小婉呀，你受他蛊惑太深了，求道长帮我家小婉一把。”说到这里，男人伤心地流出了一行清泪。

道长沉吟片刻，吐出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在长青合眼之际传入耳中，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美好的字眼也能让他如此绝望。

在那一刻，他不曾怪过谁，他喜欢小婉。小婉的家人疼惜她，除魔卫道是道长的本职，小婉信守诺言不愿忘记他……所以他碰见的人都是善良的吧？

这一切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不是同类，错的是他不该妄图接近一个人类。

道长捏起一个法诀，口中呢喃，在小婉眉心一点，她的眼神开始迷离……

不需要沧海桑田，不需要日月变迁。只是一个小小的法诀就能教脆弱的世人忘却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

长青被道长收入乾坤袋，袋子里还有几只跟他一样的妖怪。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心痛不能自已，嘴里还叫着小婉的名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转醒。

“喂，你醒了。”旁边的精怪问道。

长青点点头。

“你是怎么被抓的？”另一道森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长青把自己的遭遇同这些精怪说了一遍，大家听后全是哄然大笑，笑中满是嘲讽。

那道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傻子，对世人怎能付出真情？难道你不知世人是所有生灵之中生性最薄情的生灵？他们自私、卑鄙、胆小，为了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哈哈，真是个蠢货！”

又一道沙哑的声音道：“三界之中，唯有世人会堕入畜生道，足见他们有多坏了！你的同类没同你讲过吗？精怪和人类在一起，哪一个是能善始善终的？还不是都自食恶果！”

……

那些精怪的话回荡在长青耳边，无息地钻入他心中，让他痛苦不堪。

“不，你们不知道，小婉一定不会背弃我，小婉很善良……”

他的话却换来精怪更加肆意地嘲笑。

长青紧紧地闭上眼，蜷曲着身子。想起与小婉在一起开心的画面，他心中阵阵绞痛，漆黑莹亮的眸子里，一道晶莹滴了下来，留下一道难看的泪痕。

周围的嘲笑声渐渐消失，他们清楚的看见了这滴泪。

长青虚弱道：“即使她有一天真的忘了我，等我再回去的时候，重新认识她便好了……”

精怪的生命是那样的漫长，他还有机会让她再重新认识他一次，他相信她的真心不会变。如果他还能回去，他定会为她变出荧火，再次为她讲故事听。

“小婉身体不好，没有什么朋友，若是我不在，她会很孤单……”

“小婉说过她怕黑，所以每晚屋子里都会亮着一盏灯，她说过喜欢我给她变出的荧火，只要我我在，她便不会再怕黑了……”

“小婉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她很善良，她还教我写字，她说会将我的名字刻在她心底……”

在那漫长等死的时间里，赤狐口中不断呢喃着，声音不大，身边的精怪却都能听清，他说了很多话，每句话里都提到了一个叫小婉的名字。

小婉曾指着那颗开满梨花的树，她说她想赶紧好起来，想顺着树爬上去看向更远的地方，看向长青的故乡。长青也曾说过，等她好起来，会带她去自己的族群，带着她在荧光下载歌载舞，他要看着小婉慢慢好起来，看着她慢慢长大……

“逃出去吧。”

寂静中，那道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恳切，长青听出来了，这是问他如何被抓的精怪。

“那道士会让自己的徒弟把我们投入炼丹炉炼化，到时候我们会帮你逃出去。”

“为什么？”长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道。

“呵，为了向你证明，你是错的。”另一道声音响起，轻蔑笑道：“长情的是从来都不是世人，真心未必换来真情，呵呵……”

精怪拥有漫长的生命，同时它们也拥有比世人更长久更坚定的情感。

一道推门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小童拿起乾坤袋，准备将袋子倒入丹炉。进入乾坤袋的精怪大多受伤破重，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熟练地将袋口对准丹炉，在合上炉口的一瞬，似乎有一道白色的烟雾从炉口窜出，夜深疲乏，他揉了揉眼睛，兴许是自己看错了，从来都没有一只受伤的精怪能从乾坤袋里逃出。

“离去吧，去寻你在乎的人，那个叫小婉的孩子。”

这句话是那个森冷的声音对赤狐说的最后一句话，乾坤袋里的精怪拼尽自己最后的灵力注入长青体内，帮他逃了出去。

踏过漫山遍野的荒芜，长青满眼希冀地望着满天繁星，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逃了出来，小婉还在等着他……

他陷入了长长的昏迷之中，再次醒来，自己竟然在族中。这一觉睡的太多漫长，一晃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精怪对时间的感觉如此迟钝，当长青再次出现在记忆力的那个地方，那所大宅早已不再，只有一棵被烧的焦黑的梨树。

寻寻觅觅，不知寻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年，几十年，又或者几百年，他又折返那颗梨花树下，梨树又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只是周围房子的建筑却换了个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