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脑海里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文潇的形象也逐渐在我心中立体起来。

高中时期，我和她经常放学一起去街边撸串，即便经常吃坏肚子也甘之如饴。

每个月都要到学校门口文具店看有没有上新的杂志；看到好看的文具也不管用不用得着，直接先买下来堆灰。

学校门口的奶茶工坊我记得很清楚，最便宜的奶茶才四块钱，最贵也不过八块钱。那种八块钱的有所有配料，还是巨豪华的。

那时候，大家都还单纯，一杯八块钱豪华奶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众人艳羡的目光，何其简单。

我时常为那些回忆哭泣，一想到文潇的离开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开始学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发愣就是一下午。阿姨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把事实讲给给翟羡逢听。

“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我听见门外的他如是道。

我开始翻看以前的博客，开始翻来覆去读自己的日记。

网络上，长明和羲和的粉丝仍掐架掐得厉害，我却没了管理的心思。只觉得那些肮脏的字眼无比讽刺。

在家颓废了将近一个月，戚漾兮突然出现了。

那天下午，我听见公寓门铃响，透过监控就看见高挑的女人站在门口。

我对着麦克风说：“常攸嘉不在。”

“你当我傻呢？”戚漾兮被气笑了。

“你才是当我傻。”我讽刺她，“你知道我傻，所以一边收我爸钱，一边假惺惺对我好，真行啊你戚漾兮，两头便宜都给你占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门，我们说清楚。”

“我不听。”我果断拒绝。

戚漾兮也豁出去了，大喊，“你跟我演什么琼瑶？好，你要是不听，那我以后不会再解释了。咱俩就江湖再见吧，以后谁也别提谁，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知道她这是激将法，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上当。

“我数五个数，你不开门，我就走了。”

“五。”

“四。”

“三。”

还没等她数完，我就咬牙打开了门。

戚漾兮站在门口，对上我的眼睛之后，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整个人都软化了下来。

她走上前，拿出一张方巾轻轻地擦拭我的眼角。

“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我这才发现自己落了泪，慌忙低下头，“你不是说要解释吗？”

“大小姐，这时候你应该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戚漾兮的语气第一次这样温柔。

*

我给戚漾兮倒了一杯水，然后不自在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要说什么？”我咬住嘴唇。

“那我就单刀直入了。”戚漾兮不喜欢讲废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收了你爸钱才在你身边做牛做马的？”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常攸嘉，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除了正常工资以外我从来没有多拿过你爸一分钱。而且之前有一家涉外律师事务所联系我，工资是你给的好几倍。如果我真的是为了钱，何必？”

“那你为什么？”我忍不住质问，“你明明那么讨厌我，还留在我身边，为什么！”

戚漾兮一愣，随后面露无奈，她坐到我身边，像个大姐姐一样抱住我。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恨铁不成钢？”

*

戚漾兮说，她小时候父母过世，家产被亲戚瓜分了个遍。她跟着奶奶生活，日子贫苦，连学费都交不起。

小时候时，奶奶患上重病，戚漾兮没有办法，一筹莫展之际，一对夫妇救助了她。

夫妇出了她奶奶的治疗费，也资助了她念书。除了给予物质上的补助，夫妇也时常会带她去各地长见识。

好在戚漾兮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从未认为夫妇所做的一切理所应当。她只能拼命努力，去做不负他们希望的人。

后来夫人怀了孕。夫人身子弱，戚漾兮便时常带东西去探望。

夫人说，“以后这孩子出生，理应叫你一声姐姐的。”

戚漾兮只是笑：“我担不起。”

夫人垂眸，“你是个倔姑娘，这很好。我希望这个孩子也能有你一样的韧劲。”

戚漾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想象，这个孩子的出现会带佬怎样的变化。

但是好景不长，那孩子出生时，夫人难产，走了。

戚漾兮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头一次很不理智地将责任推卸到了那个孩子身上。那孩子出生之后，也没有去当面看过几次。

先生非常理解戚漾兮的矛盾，他的包容甚至让戚漾兮内疚。

可有时，她还是忍不住会到女孩读书的地方远远眺望。在看见女孩被欺负之后，仗着自己年龄大去把人收拾一顿。

她能给的东西太少了，她还没来得及报答，那位温柔的女士就已经离她而去。而现在，一无所有的戚漾兮只能做这些事来证明，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先生依旧在资助戚漾兮。靠着那笔钱，她让奶奶住进了更好的医院接受治疗，自己则是在学校往死里读书。

先生会不时和她聊起女孩。得知先生在培养女孩的兴趣上犯难时，戚漾兮鬼使神差地说——学双簧管吧。

不为别的，只是她第一次见夫人时，夫人给她听的曲子，就是双簧管的肖邦。

考上大学那年，她又去了女孩的小学，冒充女孩的姐姐和班主任谈心，了解女孩近况。她会偷偷买玩具，让先生转交给女孩，但不透露姓名。

她做了很多别扭又幼稚的事，自己却也不明白原因。她在那人的成长路上当了一位默默无闻的观众，即便那人从未给她留过座位，她也从不缺席。

后来奶奶走了，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恋的东西便出了国，做了一个涉外律师。

在国外，她遇见了自己的前夫。她太缺爱了，于是一脚就跳进了前夫编织的陷阱里，寥寥草草结了婚。

结局当然可想而知。

好在她足够理智，直接离婚当了个丁克族，直接和前夫断了联系，准备回国。

一个律师事务所听说她回国，立即联系了她，想用高薪聘请她。

而与此同时，资助她那位先生也出现在了眼前，告诉她——嘉儿需要你。

她为这个名字背后的女人义不容辞，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夫人的一生。

而在一个晴朗的天气，她终于见到了夫人的女儿，见到了女孩亭亭玉立的样子。

女孩很像夫人，但与夫人的温柔不同，女孩是热烈张扬的。

“戚小姐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女孩披着一身光芒，猝不及防地晃花了戚漾兮的脸。

“为什么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后可能会常一起吃饭呢。”女孩笑了。

戚漾兮盯着女孩，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好像那年，夫人摸着她头的日子还在昨天。她只是昏睡了一场。

“你叫戚漾兮吗？真是个好孩子。”

想着，她忍住泪意，云淡风轻地笑了：“我吗？我忌口的东西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