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而自床榻之上支撑坐起,抬眸望向落座于我身侧的清欢,只此浅笑,未再同她多言语些什么,见我如此,清欢再度别过了头,轻叹了一声。
“你若已觉无恙,那我稍后便送你离开天界。”
见她神情如此,于我心底也愈发不明,不知她此番为何偏偏要我应下她离开这天界,她分明万般清楚,如此危机时刻,她若相救太子龙夜,无论她所言何事我也皆会一口应下,但她,却只此想要让我自天界离开。
“清欢,你为何想要让我离开天界?”
听及我如此相询,清欢骤然微微愣住,而后回眸望向于我,目光其间略有几分躲闪犹豫之色。
“我此前已经同你说过了,你若离开天界,无论是对你自己而言,还是对龙夜而言,亦或是对所有人而言,皆是最好的抉择。”
“但我还是不明白,而今我既已应了你要离开天界,那便也要离开的明明白白,清欢,你之所以想要让我离开,是否同三百年发生之事有关?”
提及“三百年前”寥寥几字后,清欢的神情随即忽转,继而转眸躲避开了我的目光,无论是她还是龙夜,一旦提及三百年前发生之事时,神情其间皆会骤然拂上异样之色。
我此前虽装作尚值昏迷听及到了太子龙夜同清欢的几番相言,了解了几分相关,但清欢却并不知情,三百年前,龙夜初继太子之位,璇玑璨玉莫名出现了问题,太子龙夜被囚于极寒之地重惩,而后便判若两人,如此发生的种种,不知是否为错觉,总是会令我心觉皆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而今璇玑璨玉便就存于我元神之内,但它究竟是何时何地被何人因何缘由封存于我元神其内,我却也不得而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清欢,三百年前发生之事,为何你同龙夜皆闭口不谈?”
“旧日伤疤,何人又愿意再度提及?已然时过三百年之久,陈年旧事,只此封存便好,至于这其中的缘由究竟为何,你不必清楚,也不必明白,你若离开天界,还可保住你的性命,否则,天帝同泽桑哥哥,皆不会放过你的。”
“旧日伤疤”四字入耳,忽而记起,此前于我同太子龙夜相询此事之时,他另同我提及过,三百年前,他未能守住那个于他而言的重要之人,而天帝,也曾插手其中。
愈发思及,脑海之中便愈发混乱不堪,千丝万缕的头绪纠结交错,一时之间,却也觅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清欢并无一丝开口相告之意,我便也不再强求,随之起身下了床榻。
三百年前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其中诸事之间的纠葛关联,纵然而今暂且将此事放下,但有朝一日,我必然会探查清明,如若查明当年因果,许然也可探明璇玑璨玉封存于我元神之内的缘由。
“清欢,我既应了你,便定然不会毁约,送我离开天界吧。”
见我不再追问,清欢的神情于此放松了些许。
“好,随我来。”
回应过后,清欢怅然轻叹,随之起身,迈步向前为我引路。
自殿宇而出后,驻足于凤翎殿庭院之中,满目如火的凤凰花映入眸中,花间缓而飘拂着星点金色片羽,此番景致,同云泽殿相较,着实不相上下,皆为美艳绚目,不过较那璀璨奇幻的七彩之色而言,我却更喜这映入满目的如火赤色。
正值观望之际,清欢再度自我二人脚下唤起淡金色云雾,随之腾身而起,自天界上空微泛七彩流转之色的云团其间穿梭,未过多久,待行至一处颇为空旷之地后,于此缓而落下了身。
跟随清欢踏脚下素白色缭绕云雾向前缓步而行,愈发向前,周遭云雾便愈渐转浓,抬眸观望四周,此处天际云雾同脚下云雾几近连成一体,分不明其边际所在,周遭也并无殿宇,并无旁物,只此空余这缭绕云雾。
少顷,清欢停下了步伐,此时于我二人周身轻拂的云雾,已然至手臂之高,只见清欢缓而轻合双眸,继而抬起手掌,自指尖渐而溢出丝缕熠熠金芒,未久,光芒乍现,于我二人身前积聚的云雾随即骤然消散,如此方才望清云雾遮掩其后的景致。
前方再无路可寻,只此空余沉寂灰墨之色,不得望及其远,也无法探明其深,此番境地便如同被何物骤然切割一般,同这端的迷蒙白雾境界分明,截然不同。
随清欢行至边界之处,向下望去,微凉寒风拂面,犹若无底之境,灰墨之色自其下缭绕翻腾,如同汹涌江涛一般,但于其内,却感知不到半分异样气息波动,颇为莫测。
“此处为天界际涯,自此处跃下前往尘世,不会被天界之中的任何人所发觉,包括天帝也不会察觉到你已自天界离去,你会悄无声息的自天界消失,何人皆觅不及你的踪迹。”
“既然如此,那便也定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这是自然,这世间所有便利之事,皆不会如同看上去的那般轻而易举,自此处跃下,轻则折损修为,重则元神受创,于你而言,可能还会再度折损一条性命,且落定尘世之处不定,你会短暂失去意识。”
此言入耳,垂眸凝望向身前所距咫尺的无底深渊,我虽不知自此处跃下结果究竟会如何,但我既已应下了清欢,于此也再不可回头,清欢说的未有错,我若继续留于天界,天帝同泽桑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而他们所求的,便是寄存于我元神其内的这块璇玑璨玉。
或许此时,离开天界当真是为最好的抉择,天界一日,尘世一年,细细思及,尘世应当已过几近十年之久,如此这般长的时日,我也确是想念九渡林中的种种了。
思及此处,抬眸转头望向清欢,唇边泛起丝缕浅淡笑意,她毕竟是我前来这天界所识得的第一人,无论她曾做过些什么,也无论她是否当真有心伤及我,于我而言,她始终是同我初次谋面时的那个男扮女装洒脱欢愉的凤族公主。
“清欢,只此一别,许然未再会有相见之时,还望你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莫要再做伤人伤己之事,我,从未怪过你。”
此言说罢,清欢低眉垂眸,轻咬下唇相望于我,未待其回应,随即我便转身轻合双眸,骤然自际涯跃身而下,耳边只此空余飒飒风声作响,沉顿落入了灰墨色云雾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