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时茉不知道宋勉睡得好不好,反正她睡得很糟糕。几乎是一夜不成眠,最后只在天快亮时沉迷了几分钟。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笔记本电脑和日常用品,时茉提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从楼栋里出来,时茉遇到晨练归来的老阿姨,穿着深红色太极剑服,背着一柄长剑。
“这是要去出差啊。”
行李箱的轮子滚滚作响,她闪烁其词,“啊?嗯。”
老阿姨挺热心,“也别太拼了,身体最要紧,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知道吧。”
时茉兜不住老阿姨一片热忱的真心,只能讪笑,“嗯嗯,我知道,谢谢阿姨。我先走了,还要赶时间,阿姨再见。”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一溜烟儿地小跑。
这种感觉非常新奇,就像是……逃难一般。
到了电视台,时茉将行李箱塞到岗亭里,“王叔,我这个先暂放在这里啊。”
时间还早,老王在空地上跟着短视频上的健身达人做有氧健身操,卷腹卷得有模有样。
“什么?”老王暂停视频,气喘吁吁,“行李箱啊,你这是要出差吗?”
时茉:“……”
拖个行李箱就是出差?她就不能偶尔离家出个走么?
“不是,这里装着东西,晚上要给朋友。”时茉怕越扯越麻烦,赶紧走,“谢谢了哈,叔。”
老王继续健身大业,“没问题,晚上记得过来拿。”
来得太早了,时茉坐在工位上先刷一遍各大新闻网站,到得上班时间,办公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当这个地方还是一个做新闻的地方。
“喂喂喂,听说了吗?”金瑶是编导组的一个助理,能力不算很强,但胜在有一个谋职在高层的舅舅,“我听说,台里想把我们的节目给停了。”
“……”
时茉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像被人放了一颗烟雾弹,散去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你确定?”
金瑶的眼神在所有人凝重的脸上逡巡而过后才发现自己说这个话题时心情不应该这么欢快,语气也不应该这么散漫,“不、不怎么确定,只是听说而已。”
这话纯粹就是欲盖弥彰了,大家都清楚,一个老编辑推了推眼镜,“台里刚刚下达的文件,说要停掉璐姐的脱口秀。”
这几天时茉在外跑新闻,没关注到台里的这些变化,她吃惊道,“璐姐那个脱口秀不挺受欢迎的吗?”
老编辑说话前都要推一下眼镜,“是挺受欢迎的,可惜她在节目里太敢说了,毒舌,得罪了不少人。做完这一期应该是不会再让她做了。”
兔死狐悲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了办公室里,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不知生死的狐。
“啪啪啪!”
大家回头,看到张琦迈着彪悍的外八字进来了。
“一大早都这么闲的吗?”
有人耐不住,向张琦求证,“琦姐,我们的节目是不是也要被停播?”
张琦严厉地看向那人,“停不停播是台里决定的,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记住,只要停播的文件没下达,那我们就得做好每一期的节目!”
每个人都不说话,但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
张琦这话太好理解了。如果没有停播,那张琦肯定就会指着他们的鼻头一顿骂,骂他们天天就知道浑水摸鱼。
“行了,也别丧着一张脸了,开始开例会吧。”
围在一起的众人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准备例会。
从进这个栏目组起,时茉也没想着能永久做下去,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
张琦掉头去会议室,时茉追了出来,“琦姐,台里为什么要停掉我们的节目,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因为没效益,新台长要效益。”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大逆不道。
时茉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追问,“我们是记者,是做新闻的,不是说我们的笔下有财产万千,笔下有毁誉忠奸,笔下有是非曲直,笔下有人命关天?”
张琦眼神震动,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道,“时茉,有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轴?”
时茉一愣,随后笑了,“当初你不就是看中我这个轴劲才把我招进来的么?”
“时茉,”张琦语重心长,“人啊,什么时候都要懂得灵活变通,识时务者为俊杰,嗯?”
“我知道了,琦姐。”时茉说道,“有些事可以让,但有些事一分都让不得。实在不行,我有的是去处。”
张琦一时语塞,看着眼前的时茉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只坚持自己对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好了,去开例会吧。”
这次的选题是有关于一个恶性伤医事件,有任务在身,时茉想的便少了,她跟着一名编导老师开始做策划方案。
惠普眼科医院,38岁的林某用一把菜刀砍伤了一名眼科医生。被砍医生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左手前臂肌腱断裂。这意味着这名医生这辈子都拿不了手术刀。
而这起医闹事件会引起这么广泛的关注,还因为这名医生是眼科界的青年才俊、未来之星。
17岁考上北京大学医学部,在SCI杂志发表论文98篇,中文期刊论文51篇,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博导。
培养这样一个医生不容易,而患者几刀就断送了一个医生所有的前程,和无数需要这名医生诊治眼疾的病人治愈的机会和希望。
早上,他们刚刚得到消息,这名眼科医生在伤医事件发生后三个月,重新披挂坐诊。
在采访车上,李楠楠看着手里的材料,扼腕叹息,“中国一共三万名眼科医生,能做白内障的,几千人,能做到眼底手术的再少一半。像凌晖医生这样主任级别的,一年需要做上千台手术,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给上千人重新带来光明。我国眼科排名前5的教授,在葡萄膜炎领域基本就是未来国内第一人,没人能超越。”
“凶手现在将陶医生砍成这样,整个中国医学界是有多痛心?对于整个中国患眼疾以及未来可能患眼疾的患者们是有多大损失?”
李楠楠越说越气愤,时茉抿紧了唇,脸色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