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没事,我保证你明天赶得上比赛。”
时茉摇头,“可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回去?”
县内班车在晚上八点就已停运,最早的一班车是早上七点。就算他们搭上最早的班车,也来不及到达比赛现场。
她怎么都无所谓,但宋勉不行,这场比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哪怕他学习很厉害,哪怕他说他想进哪所大学就能进哪所大学。
高考就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想到这些严重的后果,时茉的眼泪就没办法停下来,“怎么办,万一来不及明天比赛,怎么办?都是我害了你。”
有时候宋勉想不通,她和宋婧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为什么会这么懂事。
当指腹触及到她湿漉漉的脸颊时,两人都怔住了。
四目相视,不仅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仿佛连时间都暂停住了。
直到她看到宋勉的唇角微微翘起,时茉才大梦初醒般往后撤了一步。
“怕我?”宋勉的笑意更明显了,眼睛弯了弯。
时茉连忙摇头,其实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她潜意识的反应。
好在宋勉没有再继续逗弄她,“走吧。”
时茉茫然问道,“去哪儿?”
“跟我走就知道了,”宋勉往后瞥她一眼,“怎么,还怕我把你卖了?”
时茉:“。”
后来时茉才知道,宋勉带着她去了他的好哥们家,借了一辆山地车。
从三溪村到市里他们下榻的宾馆,将近三十公里的路程,宋勉载着她骑了三个多小时,从凌晨一点一直到凌晨四点多。
夜里不到十度的温度,宋勉累得满头大汗。
当时她坐在后座上,隐藏在男生高大的身影下。山地车一路颠簸,穿过茫茫夜色,却是她长这么大走过的一段最难忘的路。
回忆浮浮沉沉,都是一些陈年往事,时茉的思绪很快又回到眼前。
“是不是真的很让你为难?”下午宋勉回绝她的时候,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现在宋勉又一言不发,时茉很难再继续。
“你是怎么知道罗哥的?”
时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我在楼下的水果店遇到过罗警官,是毛哥跟我说起他的事。”
“罗哥跟我说过几次水果店老板是个好人,送了他不少水果。”
时茉没说的是,其实那些水果都是卖不出去的或者是烂了的水果。
宋勉又问道,“那你想怎么报道罗哥的事?”
到此为止,宋勉的态度很明朗了,他在保护罗文杰。而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他认定她很有可能会伤害到罗文洋。
他不相信她,这是让时茉感到最难受的地方。
“在我上大学的第一节课上,我的老师说过一句话,真实性是新闻工作者追求的第一要求。他说,记者们对社会承担着重大的信息责任。”
说完,时茉发现这些好像并不能证明自己,她反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宋勉眼里的笑意浮现,“怎么还是跟只刺猬一样呢?”
时茉一怔。
他曾经开玩笑说,宋婧像一只傻傻的大白兔,而她就是一只刺猬,浑身长满了刺。
可是,她不喜欢他用刺猬来比喻她。
因为她也不是随时随地都想扎人的人。
沉吟片刻后,时茉再次抬起头来,“这样我可以把采访稿先给你看一遍,如果你觉得可以,你就帮我说服罗警官行不行?”
这次宋勉再一次陷入更长的沉默中,时茉的心就像从枝头脱落的叶片打着旋地往下跌。
正要打退堂鼓时,宋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说服罗哥,我是真的没办法帮你。”
果然,她就不应该期待什么。
“但是,”宋勉看她的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我有办法帮你接触到罗哥,到时候就看你自己的了。”
峰回路转,时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你能这样帮我,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怎么先不问问我用的是什么办法?”
时茉微愣,在昏暗的灯光中,她看到宋勉的笑容越发不怀好意。
十分钟后时茉走出酒馆,宋勉背着吉他跟在她身后,“你怎么回去?”
“坐地铁。”
说完,时茉看到宋勉的唇勾起,只是笑意凉薄,“怎么,还真打算躲我到我搬出去为止?”
时茉这才领悟过来,他是在问她怎么回锦绣花园,而不是林小鱼家。
“我也不是在躲你。”现在她再怎么解释都显得很刻意,而且很敷衍。
“随便你。”宋勉抬起手,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你朋友家,晚上注意安全。”
时茉:“……”
就不太明白这男人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宋婧说她哥很好说话,虽然有时候狗了一点,但真的很温柔。
很温柔?呵呵。
时茉拽了一把包,往地铁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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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再一次被宋勉带着来到罗文杰家里,时茉彻彻底底地感受到这个家用一贫如洗都不能准确形容。唯一有颜色的是右侧墙面上贴着一张日历挂图,是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十几年前的日历。
罗文杰对她突然的出现也是局促不安,但他还是热情的,把家里唯二的两把凳子让出来一把,“坐,家里什么都没有。”
宋勉没踏进来,抱着胸倚在门边,将光线遮去了一大半,“我今天就是带她给罗哥看看。”
“小勉说,你叫时茉?”
时茉近距离地观察着罗文杰。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曾是警界出了名的神探,破获当年的刑侦一号案。同时在黑道上,也是叱咤风云的帮派大老板。
时光逐渐消磨了那段刀光剑影的历史,也抹去了这个男人绚烂又饱受争议的前半生。
时茉大方笑道,“你好,罗哥,初次见面。”
罗文杰对时茉仿佛很满意,风霜刻画下的脸庞难得显出几分精彩的激动和局促来,“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在低矮幽暗的民房里,时茉和宋勉隔空相望。时茉看不大清宋勉的表情,或者说她看不大懂宋勉的表情,到底是愉悦的多还是揶揄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