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好好照顾时茉,别想报复的事,别忘了,你好不容易才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别再惹事了,嗷。”
萧朗这老板当得可太难了,即将奔三的人还这么不稳重,看来他得好好教育教育。
最后宋勉还算说了句像样的话,“行,我知道了,谢谢萧哥。”
“别谢,以后听点话,懂点事,就算报答我了。”萧朗安心一些,“音乐公司那边我先帮你谈着,签合同前我们再碰个面。”
宋勉抖了抖烟灰,“萧哥,你就全权代表我吧。”
“这么信任我?”
信任,怎么会不信任?
当初要不是萧朗收留他,现在他还不知道在哪条天桥下窝着呢。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宋勉尽量做到不欠钱,不欠情。
“嗯,没事我先挂了。”
萧朗临时又提醒他,“这段时间小心一点,别的不怕,就怕那个姓孙的来找你麻烦。他拿那个洛宁川没办法,会把所有的恩怨都算在你头上。”
宋勉轻笑一声,无所谓的态度,“我怕他找麻烦?怕个球,来了,老子就跟他同归于尽。”
这话听得萧朗浑身寒毛倒竖。
宋勉说得出,很有可能做得出。
想几年前,他把他从地铁口刚捡回来那段时间,宋勉带着满身的戾气和消极。酒馆里要是有人来挑衅,他第一个冲上去跟人拼命。
萧朗问他,你不要命了?
宋勉歪着嘴角笑得邪佞,说,对,我确实是不怎么想活。
那时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萧朗看得触目惊心。
后来萧朗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被宋勉拒绝了,他说,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活着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
他只见过怕死的,还真没见过对生命这么淡漠的人。
萧朗烦他,“死死死,一天到晚地说死。你想想你女人,还舍得死吗?”
宋勉噤了声。
萧朗得逞地笑了笑,“这就对了嘛,行了,先这样,制作人还在里面等着呢。”
电话挂断,宋勉把剩余的半截烟一口气抽完。之后,去便利店打包了一份关东煮打道回府。
在一家书店前,宋勉踟蹰一会儿后,掀开透明软门帘走了进去。
女店员穿着深蓝色的卡通围兜,正在往里搬货架,准备打烊。
“你好。”
女店员抬头看一眼,“你好,需要什么?”
“那个,”宋勉问道,“如果送给女生,什么礼物会比较受欢迎?”
女店员年纪不大,二十左右,扎着高马尾,给出意见,“那一排都是可以送人的。”
宋勉指着最前面的柜台,“这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用逻辑推理,能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一定是最畅销的玩意儿。
女店员笑道,“这是盲盒,现在好多人喜欢这个。”
“盲盒?”宋勉一脸困惑。
女店员走过来,拿起一只穿着古装造型的小人偶说道,“里面就是这样的,但这款盲盒一共有六个人物,看你拆到哪个,这就叫做盲盒。”
宋勉一听更困惑了,“这玩意儿也有人买?”
女店员表情瞬间就垮了,“真的很多人买的。”
宋勉将信将疑,思忖片刻,指着上面一排,“这是一个系列的吧。”
“对,这个系列叫林深不知处,一共有12款,还有一款是隐藏款,这个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
宋勉想,反正你这里就没有卖得不好的就对了。
他掏手机,“也就是说我如果买13盒,也不一定集齐整个系列,还有可能是同款的。”
一听到“如果买13盒”,女店员就好感动,“但这就是拆盲盒的乐趣所在啊,你永远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勉始终不能理解,但为了博卿人欢心,他出手阔绰,“那我买15个吧。”
“好!”女店员要哭了,关门前还能来这么大一单生意,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
刷完钱,宋勉提着一大袋的盲盒,担心家里的病号,脚步不禁加快了。
**
时茉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不能躺,但趴久了,身体僵硬地疼。最后忍无可忍,她只能慢慢腾挪起来,靠墙站着。
宋勉回来时,她还吃惊道,“这么快?”
“给你买了点关东煮。”宋勉没解释,只淡淡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时茉用深呼吸来缓解疼痛,“躺着不舒服,起来走走。”
宋勉蹙了蹙眉头,他极力地把情绪隐藏好,“我还买了这个,你要不要?”
时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惊喜跃上她的眉梢,“盲盒?!”
看到她突然发光的眼睛,宋勉的嘴角浮现出今晚最轻松的笑意,“你也玩这个?”
“没有,这不小女孩玩的么?”时茉矢口否认道,“呀,这是林深不知处系列。”
宋勉把盲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她面前,“不玩这个,还知道这个系列叫林深不知处?”
露了馅儿,时茉来一招偷梁换柱,快速转移话题,“你怎么买这么多个?那个店老板开心死了吧,遇到个有钱的冤大头。”
宋勉也不揭穿她,笑了笑,“不是店老板,是一个店小妹,长得挺可爱。”
时茉突然严肃起来,不苟言笑地望着他。
宋勉用下巴指了指盲盒,“快点拆,拆完去吃关东煮。”
对着两排的盲盒点兵点将,最后点到第一排左起第四个,“好,就这个,先拆它了。”
时茉因为疼痛身不由己地驼着背,但她眉飞色舞,表情很生动,似乎都忘了背后还有伤。
一个几十块钱的盲盒也能让她忘乎所以,宋勉感到的不是有多值,而是心疼她的遭遇。
可以说,她是被催着长大的。
父母亲,手足情,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温暖,她一样都没得到过。
稀里糊涂地长大,又顽强野蛮地生存着。
现在被人打了,被人欺辱了,连讨回公道都不能。打断了的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那你拆吧。”宋勉温柔说道。
包装盒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时茉便不往下撕了,而是透过这个口子努力地往里敲,也不知道瞧出什么,便惊呼,“哇哦,是茉莉仙子。”
然后她三两下便让他看到所谓的茉莉仙子。
确实挺可爱,和她一样。
一个叫茉莉,一个叫时茉。
晚上时茉算是一次性过足瘾,虽然毫无意外地还是没能集齐整套,但她拆到了隐藏款,狐仙。
宋勉看着她当宝贝一样将盲盒一一摆在书桌上,臊白她,“又不能动,也不能吃,几岁孩子才玩的玩意儿。”
时茉一个个都爱不释手,她垂着头,长发遮过她的脸。想说的话在她嗓子眼上上下下了几回后终于大胆吐露出来,“因为这些是你给我买的,所以觉得很宝贵。”
其实她的姿势有点可笑,勾肩驼背的,像一只面塑被捏歪了。但宋勉的心还是怦然跳个不停。
鼓足勇气说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时茉见怪不怪,拿起一只重复的盲盒,“这个小鹿仙送给你吧,反正我这里有三个小鹿仙。”
宋勉沉默着把小玩意儿捏在手里,试图和她划清界限,“上次你送了向日葵,这些盲盒就当做礼尚往来吧。”
“去吃关东煮吧,吃点。”宋勉略过她失望的表情,指了指桌上的关东煮。
天气热,折腾了一番,纸杯里还泛着温热的气体。福袋、昆布、魔芋丝、爆浆鱼蛋,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地暴露了他。
手臂稍稍动弹都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时茉坚持了一会儿就因为痛得受不了放下竹签。
宋勉坐在单人沙发里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看,“很痛?”
时茉不得不承认,“有点。”
合上书本放回原处,宋勉起身走到她面前,用竹签扎了一个福袋递到她嘴边,“吃吧。”
时茉的视线顺着福袋往上,这个动作再一次让她疼得眉头紧皱。
宋勉的目光居高临下,眼底平铺着一层柔色,“吃啊,看我干什么?”
时茉垂下头,心绪就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在翻滚着。
“宋勉,”不动手只动口,确实没那么难受,时茉吃着福袋说闲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时茉气定神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勉:“嗯,听说过。”
时茉咽下剩余的福袋,鱼籽在齿间爆裂着,“那你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
听出来了,这是在玩他呢。
宋勉配合地问道,“什么成语?”
“草蛇灰线。”
宋勉气笑了,“你忘了,这个成语当初还是我教你的。”
时茉点头承认,“那这个成语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懂。”
“知道草蛇灰线的近义词吗?”时茉忍着痛,站了起来,拉近了和他的距离,给出答案,“鸿泥雪爪。”
宋勉眸中的光颤了颤,和她对视着。
“宋勉,做人要坦诚。不管你怎么隐瞒,你骗不过我的。”时茉目光悲切,她怨他,恼他,事已至此却不敢勇敢面对,“你骗我,也骗你自己。”
“我没有,是你误会了。”他逃避时连语气都是虚的。
时茉抓住漏洞,步步紧逼,“那你说,我误会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