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挪开眼神,她的目光太烧人,“那就是没有误会。吃个关东煮还吃出这么多问题,快点。”
又是无功而返。
时茉气得都忘了背上还痛着,笔直地用力坐了下来,疼得她龇牙咧嘴。原本还能忍受的痛楚,一下就成了她生气的导火索。
“不吃了。”
这些年他都没有哄女人的机会,见她翻脸,宋勉头疼得很,“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闹脾气好不好?”
“不好!”时茉气懵了,说完才回过味来,“我闹脾气?我哪里闹脾气了?我心情不好还不行吗?”
“行行行。”宋勉顺毛,他干脆蹲下来,比她还矮的高度,“您先悠着点,后背还疼着呢,心情再不好,那岂不是伤身又伤心,亏大发了?”
他掰扯得有理有据,奸诈和狡黠一个写在他左脸上,一个写在他右脸上,时茉一时气不下去了,却是百感交集。
这男人,护她,哄她,怜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就是不愿意承认他对她动了心。
都二十八岁了,怎么还和十八岁时一样别扭呢?
时茉还是气不顺,可是不顺,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老老实实地吃东西。
宋勉喂她,食物到她嘴的距离刚刚好,竹签始终倾斜着。
“在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时茉抬眼看他。
“等哪天有时间了我慢慢讲给你听。”
时茉眨了眨眼,她不太喜欢这种留着悬念的说话方式,因为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宋勉见她神色戒备,笑了笑,“别这么紧张,也没多大的事。”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跟我说?”
宋勉沉默须臾,尔后说了一句话,“因为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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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茉睡得不踏实,睡着睡着就被痛醒了,到了凌晨三四点,她实在撑不住,咽了一颗止痛药。
她低估了背上的伤,以为没什么大碍,结果第二天痛得更厉害了。几乎上半身都不能动弹,身体僵硬得跟一块石头一样。就连脖子扭动都能要去她半条小命。
本来还想再去东升台上个班什么的,这下好了,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林小鱼接到时茉求救电话,吓得扔下手里的工作,提早下班,赶忙打车来锦绣花园。
她听时茉说过,宋勉就是新的合租人,但打开门,看到穿着白T五分裤的宋勉还是感到新奇。
毕竟前几天她都是在酒馆的舞台上看到的宋勉。
“你好,我叫林小鱼,是时茉的朋友。”
宋勉神色平淡,“嗯,她在房间里面。”
林小鱼:“……”
需要这么高冷的吗?感觉有被伤害到。
但她其实也不是吃素的,林小鱼继续套近乎,“我在酒馆听过你唱歌,唱得蛮好的。”
宋勉:“谢谢。”
林小鱼:“我发现这样看你,感觉比在酒馆里看到的还要帅。”
宋勉:“谢谢。”
林小鱼感觉这天好难聊,“帅哥,除了谢谢你还会说什么?”
宋勉想了想,就在林小鱼以为他要憋什么大招时,男人略带恳求的语气开腔,“我晚上要去酒馆,会尽快回来,时茉就拜托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林小鱼的心脏该死地就失速狂跳起来。
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她莫名其妙地脸红,呵呵笑道,“哎哟,放心啦,那丫头就包在我身上啦。”
“谢谢。”
宋勉的表情还是很淡,但一句谢谢还是能听得出他真心诚意。
林小鱼以为他要走了,宋勉却说道,“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还有鸡汤,或者我可以点外卖。”
林小鱼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关心她的晚饭,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自己点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说完,宋勉背起吉他走进时茉的房间。
林小鱼很自觉地留在客厅里,没有进去当电灯泡。
房门没关,里面人说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去酒馆。”
时茉说道,“去吧,有小鱼在,没事的。”
“嗯,有事打我电话,我就回来。”
时茉还不耐烦,“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男人笑了,很短促的一声,但轻而易举地就能听出他的纵容,“好,药记得再擦一次。止痛药八小时才能吃一次,你下午吃过了,别再吃了。”
和她说话时他总是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质,但他在房间里说话,林小鱼连看都没看到,就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温柔。
宋勉走后,林小鱼才踏进主卧,正想调侃她两句,一看到趴在床上的时茉,大惊失色,“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不是跟我说只是后背被人砸了一下吗?”
时茉看不到人,她现在全身的神经都吊紧了,“是啊,就是被人砸了一下吗?但不是砸得狠了吗?”
“谁?谁这么心狠手辣?把你砸成这个样子。”林小鱼坐在床边,心疼不已。
时茉把昨晚的事删删减减后笼统地说了个来龙去脉,宋勉打人的那部分她倒是讲了个全乎,把林小鱼听呆了。
“要不要这么飒的啊?时茉,我也好喜欢这男的,怎么办?”
房间里落针可闻。
林小鱼连打几下自己的臭嘴,“我说的喜欢,就是单纯的欣赏,别怕,还不至于跟你抢男人。”
时茉冷哼一声。
“反正抢也抢不过你。”
时茉:“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抢得过你就抢?”
林小鱼哈哈大笑,得意忘形地往时茉身上拍了一掌……
时茉:“!”
林小鱼盯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是,时茉,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还好吧。”
时茉眼睛都要疼黑了,“你是不是嫌我死太快了?”
林小鱼安静了几秒钟,又爆出笑来,“哈哈哈,太好玩了,时茉,来,叫我三声姑奶奶,不然,看到我的手没有?落下去,你就彻底玩完了。”
时茉:“……”
“你让我叫你什么?”
林小鱼:“姑奶奶。”
“哎,孙子乖。”时茉是真的笑趴了。
林小鱼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好啊,这下你是真的要死一死了。”
撂了狠话,林小鱼也没敢真打,只是装腔作势地拿手指戳。
时茉笑个不停,但笑也不行,笑的时候她的后背也会痛。
“小鱼,姑奶奶,行行好,别逗我了好吗?我是真的疼。”
林小鱼这才收手,“你就这样不去医院看吗?”
时茉皱了皱眉头,她想换个姿势,但动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去医院也没用,上午宋勉请了一个老中医过来帮我做什么,活血化瘀,现在好点了,老中医说要连续推拿三天。”
救了她,还替她打人,现在还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这都可以拍出奸情满满的狗血剧了。但林小鱼最不能接受的是都这样了两人居然还没确定关系。
“你们还真会玩啊。”林小鱼瘫在懒人沙发里,四肢都拔直了。
“什么会玩?”
工作了一天,林小鱼累得慌,就保持着仰天的姿势,“郎有情妾有意的,哎,就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你说急不急人?”
时茉:“……”
“能不能别用你那猥琐的想法来玷污我纯纯的初恋?”
林小鱼受不了这矫情劲,投降,“行行行,我最猥琐,你最纯。”
“放心吧,我感觉我离脱单也不远了,这次我还挺有把握的。”
看时茉一副毫不矜持的样子,林小鱼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哟哟哟,还挺有把握,那就恭喜你了。”
“等姐姐我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我就请你吃饭,餐厅你来定。”
林小鱼翻了个白眼,都二十六了,整得好像自己才十六岁。
“不是,你真打算和宋勉啊?你了解他吗?毕竟你们分开十年,也许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宋勉了。你想过这点吗,时茉?”
蓦地,时茉突然就想起昨晚宋勉说的,十年间发生过一些事情。虽然宋勉说得好似微不足道,但时茉知道这其中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见时茉不说话,林小鱼知道她一定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还有啊,有些丑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看你这架势,一定是奔着白头偕老去的。”
“小鱼。”时茉难为情了。和宋勉白头偕老这么好的事,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你看看宋勉现在这条件,他今年28了吧,还在住这种合租房。”
时茉:“我不也住合租房吗?”
林小鱼听不得时茉句句都要维护宋勉,“那能一样吗?你见过几个结婚是女方买房子的?”
时茉的气势矮了下去,“不一定非要买房子的,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再说,有房子的婚姻也不一定就幸福啊。”
“反正你是学播音主持的,我干不过你。”林小鱼放弃了,“你高兴就好。”
时茉内心不安,患得患失,需要有人给她撑一下腰,“小鱼,你别吓唬我,我很怕的。”
“怕什么?”
林小鱼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甚至连暗恋都没有过,纯种的母胎单身狗,所以,时茉说她很怕的时候,她不太能理解。
时茉抠着枕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怕。宋勉没明确表示前,我就觉得什么都不作数。”
“那也是。”这个林小鱼倒是能感同身受一下,“行吧,你自己要想好了,那就跟着感觉走就对了。大不了失恋了呗,失恋怕啥,不还有姐么?失恋了来找姐,姐当你人生导师,陪你走过失恋低潮期。”
时茉:“……”
她感觉林小鱼这番话比掘她祖坟还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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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勉一出现在酒馆里,就被萧朗拉去问话,“时茉怎么样了?你怎么不陪着点人家呢?过来做什么?”
杜妄没有亲眼见过昨晚的事,但听萧朗绘声绘色地讲述完之后,也是揪心,“对啊,宋哥,你怎么可以把时记者一个人落在家里?这个时候时记者是最需要你的,你应该陪伴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宋勉好无语的表情,“今晚她闺蜜来照顾她。”
“宋哥!”杜妄震惊了,“这个时候是时记者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你们感情升华最佳时机,你怎么可以把这种绝佳的机会拱手相让呢?”
宋勉冷声回道,“她一点都不脆弱,除了后背疼了一点,中午还吃了一大盆鸡汤手擀面。”
盆,这个量词用得非常微妙。
“一大盆……是多少?”杜妄百思不解地看向萧朗,萧朗一个盖帽,把他的头打正了,“看我干什么,我咋知道一大盆是多少!”
宋勉走进茶室前很欠揍地笑了笑,“中午的手擀面是我亲手给时记者做的。”
杜妄和萧朗面面相觑,然后感慨道,“宋哥好骚啊。”
萧朗用嫌弃的眼神杀他,两声高深莫测的“呵呵”也进了茶室。
杜妄:“……”
他刚转头,突然被前方的身影吓了个正着,“胡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声不吭?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胡木子冷若冰霜地看着他,“不知道。”
杜妄:“……”
不知道吗?算了,不知者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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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洛宁川给她批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还说如果不够,可以继续休病假。但时茉在家里只躺了三天,第四天便蠢蠢欲动要去上班。
林小鱼:“女人,你能不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信不信,没有你东升台一定会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时茉不想跟她发飙,“你走开,我怕忍不住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这两天为了照顾时茉,林小鱼吃住都在锦绣花园,和宋勉也不再那么陌生,“你能不能管管她?”
宋勉两手抄兜,笑着看俩闺蜜斗嘴。
林小鱼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谁跟谁是一伙儿的,她忍无可忍,“你就惯吧,看把她惯成什么德行!”
“小鱼。”时茉佯怒道。
“别,叫大鱼都不好使。”林小鱼边走边说,“过河拆桥嘛,我懂的。”
时茉无奈地笑着,视线看向宋勉,想看他的意见。后者的嘴角也透出几分薄笑,“走吧,我送你去电视台。”
心头一松,时茉真心感谢宋勉的理解,“谢谢,今天后背真的没那么疼了。”
宋勉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记得把药都带上。”
“好。”
时茉想让林小鱼一起坐宋勉的车走,林小鱼摆手,“我叫林小鱼,不叫林灯泡。”
到了东升台园区外,时茉下车,“我进去啦。”
宋勉连着照顾她三天的伙食,每天为她请中医,一到点就提醒她吃药擦药,但他把人送到了却没下车,甚至连安全带都没解,只淡淡地嘱咐道,“自己小心一点。”
“嗯。”
时茉站在路旁,看宋勉开着车走了。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后,她才转身往园区里走去。
“时小姐。”
时茉停住脚步,往声源处看去——等她看清来人,瞳孔不禁紧了一下。
胡木子一头奶茶棕色卷发,妆容明艳。
当胡木子面露微笑地朝她走来时,时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是,前几天宋勉不是说她过两天就回骍县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你找我有事?”
胡木子从宋勉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依旧笑意浅浅,“听说时小姐被人砸伤了?”
时茉叹口气,她不相信胡木子只是来关心她这么简单,“胡小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去上班。”
“时小姐真是快人快语,今天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和时小姐说一些事。”
看不惯胡木子虚伪的做作,时茉也不客气,“我和胡小姐不是很熟,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胡木子胸有成竹地挑了挑眉头,“是吗,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我想说的事是和宋勉有关的,时小姐确定不听吗?”
时茉就像是被抓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她知道她要输了,“那就请胡小姐去那边早茶店坐着讲吧。”
胡木子眼眸冷冷一合,轻蔑的神态在转身之际冒了出来,没等时茉,先往早茶店走去了。
时茉看到了胡木子看不起她的样子,但她还是忍气吞声地跟了过去。
没别的,只因为在她和宋勉分开的十年里,胡木子有她不知道的宋勉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