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听错,多田在向她发出邀请,他知道她被赶出家门了。
那天,周姨同她讲,她儿子要回来了,那间房不能租给她了。
周姨是大家庭的女管家,曾经那个大家庭。
“是她的意思吧?”
周姨为难,“茜茜,你妈妈很想你。”
“不要再说了,我走。”
韩女士若是真心的,就不会在她的丈夫锒铛入狱的时候携巨款逃跑了,等风平浪静才出来认她这个女儿吗?
她的母亲,韩丽丽,因祖辈世代遗留下丰厚的遗产,加上她也有经商头脑,将手上未推动的项目顺利开展,年轻的她就身价不菲。这给她招惹了不少桃花,即使她刚结束上段婚姻,她的那些桃花不管不顾,还是卯足了劲追到底。
当然,这些桃花当中不乏有精干良才,韩女士目光独到,看上了周世良,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周世良英俊洒脱,财貌双全。那时周世良已有妻女,为了娶到母亲,他真的是狠下心来,抛弃糟糠之妻,也许是良心上过意不去,让两儿一女还是跟着他生活。
苏茜一直怀疑,他的继父与前妻的这段婚姻是否真正地完结了,至少两人的财产分割就从来没有明确清晰过。他与母亲婚前买的北京的独栋别墅,过户给了大儿子,苏茜不知道,张世良是用什么收买母亲的,她竟然也同意出面做赠予公证。
自从母亲被爸爸抛弃之后,她就变得神经衰弱,十分缺乏安全感,对张世良过分依赖。往往离婚的,理由最简单也最伤人,因为不合适。
两人离婚后,苏茜跟着母亲生活,她并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一个哥哥苏祁,所以,她和哥哥,母亲加上周世良的两个儿子周哲,周学,一个女儿周佳,一个大家庭就这样重组完成。
周世良请了个管家外加5个佣人,管家也姓周,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别有用心,反正周姨是偏袒那一边就是了。
大家庭是属于他们的,他们热闹幸福,他们是一家人,而她和哥哥,成了外人。
那年苏茜十岁,苏祁十二岁。
她清楚地记得那年的阳光,刺眼又毒辣。
“手脚都麻利点。”周姨发号施令,“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时间来不及了。”
她们慌慌张张,打扫的,装饰的,采购的,准备食材的,六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晚上还邀请一大批客人为这个小公主过生日,母亲加入了后厨帮忙。
母亲要亲自下厨,她认为,世上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有“妈妈”味道的菜了,“苏祁,帮妈妈端一下汤。”她们忙的热火朝天,苏茜无事可干,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苏祁去了,端了汤出来,小周佳趴在地上玩弹珠。这是她的一个特权,不让她玩,她就来个没日没夜地哭闹,耳根子根本受不了,还不如让她玩,玩累了,她就乖了。
弹珠很巧妙的,一个一两个三个地滑溜到苏祁脚边,他很小心地注意满烫的汤,也十分注意脚下,妈妈在厨房叫了,“苏祁,先把汤端回来,我忘了放盐。”
这时,门开了,周家父子回来了,后面还有几个和苏祁年纪相仿的孩子,“嘿,苏祁,”有人叫,苏祁注意力转移,一来二去,总有不慎,他还是没逃过滑倒的命运,滚烫的汤顺势扣下,苏茜眼疾手快,将小周佳抱了起来,躲过了脸的烫伤,但还是烫到了手。
她听到了尖叫声,小周佳的哭喊声,妈妈从厨房里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周世良从她手上夺过周佳,抱去清理伤口。
周世良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周哲,去拿鞭子来!”他大声喝道,伸手抓住了苏祁的胳膊,“我让你狂!小周佳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你要这样报复她,她才六岁啊!今天,我就要让你长长记性。要是你敢反抗,我就连苏茜一块打。”
苏祁想过反抗,但他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任由继父把他拖进卫生间,他关门上锁。
苏茜跑到母亲身边,“妈妈,你让他住手!”她央求道,“别让他用鞭子抽哥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妈妈,求求你,说句话。”
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苏祁身上,她在外面都能听到那条绿色柳条鞭嵌进皮肉的声音,每一鞭就好像抽在她身上,苏祁和她仿佛合二为一了,他就像她的另一面,她喜欢的那一面,强大且有魄力,哪怕被鞭子抽也不喊不叫。
她恨继父,她瘫坐在沙发上,恨意在心里不断聚焦变大,除了大叫她不知道还能如何释放。
周世良从卫生间出来了,鞭子仍拿在手上,而苏祁在他身后,屁股上绑了一条毛巾,他面色惨白,看到他的样子,她更加无法控制地大叫起来。
“住嘴!”周世良用鞭子在她眼前抽了一下,命令她道,“现在给我住嘴,除非你也想被打一顿。”
可她还是停不下尖叫,她无法控制,她被他扯住,母亲上来阻拦,却被他一掌拍的转了好几圈。这时,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才被压下,周世良同样将她拖到卫生间。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她喊道,“你会尝到无助的滋味,到时拿鞭子的是我。正如你念叨的,一切都逃不过老天爷的眼睛,他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不许再跟我说话!”他朝她怒吼,然后他又笑了,是那种笃定认为不会报应到他头上的笑容,他断定他的命运不会由她掌控的那天,但她还是傻傻开口了,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机,而他自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鞭子一下一下抽进她的皮肉,所有人都看着,无人敢言。
周世良疯了,他不停抽打着她,直到鞭子被打断,她感觉全身好似着火了一样,火辣辣地疼,鞭子抽断以后,苏茜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他接着又拿起一根长棍,尽管她拼命不喊出声,像勇敢的苏祁那样,但是不能啊,她放声大叫,“你不是男人!你是个魔鬼!你不是人!你没人性!”喊完这些话,回应她的右脑勺被重重一击,世界在她眼前黑了下去。
她脱离了现实,全身都疼,脑袋更像是炸裂了一般,唱片放芭蕾舞剧《睡美人》里的《玫瑰之歌》,如果能活到一百岁,她也绝不会忘记那首歌。
当她睁开眼睛,苏祁正俯身过来,给她上消毒水和贴胶布,泪水落在她身上。
伤口处理完,她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彼此,目光相对,“难道我们就不能有快乐吗,哥哥……我们就不能有快乐吗?”
“能的,一定!”他坚定的眼神感动了她,“他用鞭子抽我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尖叫,我知道你那是替我在叫,苏茜,你的叫喊也确实帮到了我,我不再觉得身上的伤有多痛,只感受到你的痛。”
自那天以后,她的哥哥苏祁就人间蒸发了,哪里都找不到,她问妈妈,问他的朋友,问邻居,问亲戚,甚至低声下气去问他的继父,他们统一口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背上好似背了一个大大的冰箱,压得她喘不过气,又冷又重,她陷入了重度昏迷。
她醒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成绩优异,从初一跳初三,高一跳高三,大学年年拿奖学金,但是只有交作业和论文答辩时才出现,她样样俱佳,但是打架,酗酒,玩乐没有她不会的。
她交了很多好朋友。
16岁那年,她认识了小虫,打架认识的,有人砸他场子,她出手帮忙。他是酒吧老板,比她大10岁,皮肤保养得非常好。确切地说,他还是年轻人。
在那个寒冷的黄昏,小虫叫她陪他去一个女孩家,他们又紧张,又兴奋,因为那个女孩怀孕了,女孩不在家,他们俩蹲在大楼外,她拿出她的诗歌,她读给小虫听。
小虫给了她五块钱买下了她的诗歌,他说我全买下来了,将来我会发财。你是个革命诗人,或者作家,或者在一场战斗中壮烈牺牲,总之你现在的诗会很有价值。
小虫是个有品位,眼光独特的男人,
她遍地的朋友,她不是没地方去。
她手扶着玻璃杯,低低问,“你听到了什么?”
“要不要住我这里?”多田不答反问。
他洞悉一切。
她笑,“我们不熟。”
“来不来随你。”他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地址和电话。
他怎么会有自信她会去他那里,“你想玩什么?”
“嘿,宝贝,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和阿茶一模一样的口吻,“你的目标是边渡,不是吗?”
“你跟他有仇?”
“算是吧。”他倒很坦诚,“所以我来帮你。”
她邪恶一笑,“你怎么帮?”
她拿起名片仔细研究,黄金地段,好地方啊。
“所以,你同意和我住了?!”他激动地站起来,紧抓她的肩膀,旁若无人。
边渡挑选咖啡豆的手停住了,咖啡豆从台上掉落到地上。
“不能吧!”铁牛拽着大锤的胳膊,“他们这是,要同居?!”
“我不同意!”大锤激动地喊出来,他真受不了周围齐刷刷的目光,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至他们面前,多田多少有些惊讶,他没曾想,过来的是大锤,边渡还真的是沉得住气。
大锤夺了名片,他把名片塞回给多田,“不用麻烦,她住我们这。”大锤忙扯上铁牛,一个眼神铁牛立即会意,“对,我们这里还有一间空房,也有十一住的地方。她还可以在这里工作。”。
多田不管他们,径自问她,“你住哪里?”
“……”
“苏茜?”多田喊她。1
“我选他们。”
他霎时冷了脸,说,“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如你所愿。”
“我说过帮你的。”他的表情缓和了,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不打算住这里。”
“你就不想夺回应该属于你的财产吗?”
“我不在乎。”
“你没发现,十一很适合这里吗?”他总是能抓住人的软肋,“你还要十一跟你流浪到什么时候?你不心疼你自己,十一你就不心疼吗?”
她望着蹲在门口的十一,就那样静静地等着她,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欺负,它总是第一个跳出来保护她。
多田在威胁她,不答应的后果就如同失去苏祁一样。“其实算我在求你,”他眼眶有些微红,“我不想失去阿茶。”
另一头,大锤拉着边渡的左手,铁牛抱着边渡右边的胳膊,他们干笑了几声,“边边,边边……”两个大男人竟然你一句我一句撒娇求原谅。
边渡面不改色,大锤眼神示意大璇和沓子,大锤和沓子两人学猫叫,“喵……”
“让她留下嘛,”大锤说。
“我们的屋子都空置两年了,让楼市稳定发展从我们做起。”铁牛义正言辞。
“是呀,乐队这周要来,多一个人帮忙不挺好的嘛。”沓子也说。
“好。”边渡说。
什么,四人没反应过来,“边边说好。”大璇机械地重复边渡的话。
“Yes!”铁牛和大锤击掌,两人紧抱住大璇和沓子,“宝贝,你们真棒!”
“他们谈妥了,”多田微笑,“你进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她别无选择,先让十一缓过一段时间,找好房子再搬出去。
“嘿,欢迎你入住。”大璇和沓子很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这手也太漂亮了吧,修长白皙,柔弱无骨。
“你们好,我叫苏茜。”
“我是真中沓子,哦,苏茜,你这美甲是在哪里做的?”
“我自己弄的,你喜欢的话,我帮你。”
“大锤,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铁牛在大锤耳边轻轻问。
“闻到了,”大锤说,“保护好妹子,从这一刻开始,快走。”
两人走到苏茜面前,作着自我介绍,“我叫大锤。”
“我是铁牛。”
“你们好。”
边渡在吧台调酒,若无其事。他对那边的情况漠不关心。
见她看边渡,铁牛说,“那是我们的老板边渡,他话少,我们不管他。对了,明天住进来吧。”
“好。”她跟他们微笑说再见,“明天见。”
她坐上车,“我要吃肉。”
“包在我身上。”
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
“他对我无动于衷啊。”她笑,“我觉得,他要和阿茶结婚了也挺好啊。”
“阿茶不会幸福的。”他坚持,“阿茶这个人啊,太单纯认真了,和他不匹配。”
“你的意思是?”
“没错,鱼找鱼,虾找虾,你和他,一对坏虫,正合适。”
“谢谢你!”她没好气。
“荷尔蒙和多巴胺给你选,你选哪个?”
“荷尔蒙。”
“这就对了嘛。”他笑,“你见他的第一眼,荷尔蒙就决定一见钟情了。”
“那亲爱的,多巴胺是不是决定日久生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