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茜……”大锤一脸哀怨,“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是……”她急得跺脚,“是他,他偷看我的日记,我才咬他的。”
“你误会了,苏茜。”大璇叹口气,“我和沓子想给你礼物,看到铁牛说的好重的箱子,我和沓子好奇嘛,就打开来看,发现是日记本,刚翻开几页,边边就进来了,制止了我们。然后,你洗澡出来了,我们两就上楼去了。”
“侵犯你的隐私,是我们不对,对不起,原谅我们好不好嘛?”沓子摇撼她的胳膊。
“写日记是好习惯,但把它遗留下来,终究会给人留下把柄。”铁牛说。
是啊,铁牛说的没错,他们都没错,是她的日记本,招惹了他们。
苏茜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是我误会你们,对不起,拜托你们出去一下,我屋子很乱,我需要收拾。”
她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但是,人若被触到燃点,一样会爆,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她扫了一眼边渡的肩膀,好深的牙齿印,她的行为模式,越来越像十一了,动不动就咬人。
边渡向她走来了,越走越近,苏茜觉得自己愈加渺小可怜,他那伟岸的身躯,宽阔的肩膀,无不给她窒息般的压迫。然而他的脸庞却十分温柔,他不是残暴的雄狮,而是温顺的绵羊,一个非常容易搞定的猎物。
苏茜在心里如此下了结论,但她无法让自己信服。
边渡最后一个踏出她的房门。
她将掉落在地上的枕头扔回床上,无神得望着天花板发呆,她把三本笔记本分别摆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开。往昔的记忆一冲而上,有欢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总之是五味杂陈,堵在胸口,闷闷的。于是,她决定了,那两本日记本,她翻开最后一页,写上。
亲爱的日记本,
抱歉了,我想提前抛开这几年的不堪,谢谢你们陪伴我这么久。
爱你的苏茜
她抱起两本厚厚的笔记本,留下空白的一本,这费了她不少力气,相比之下,笔记本比她还要大,还要重,这就是回忆的重量吧。
“苏茜,”铁牛不确定地喊,“你要干什么?”
她走向后厨的大炉子,站得笔直,炉内的火熊熊燃烧,像燃不尽的热情,火热的生命力,把你们放在这里,至少不会那么冰冷。
他们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将一本日记本送到火炉内胆,她怕第一本太孤独,将第二本也送了进去,火势越来越旺,燃烧殆尽,她的回忆也不复存在了。
她回头微笑,“谢谢你们,陪我一起。”
这家伙,明明眼角带泪,还说什么胡话。
边渡拉走她,“跟我来。”
铁牛,大锤,真中沓子和大璇紧跟在他们身后,边渡头也不回命令地说,“你们四个,上楼吃饭去!”
“我们等苏茜一起……”铁牛话还未说完,就被边渡打断,“她和我一起吃。”
四人愣在原地,边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还不快上去!”边渡变得凶巴巴的。
大锤像母鸡赶小鸡似的赶着三人,边渡这反常的态度让他们吃不消,“天呐,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边边发脾气啊。”大璇不可思议地说。
大锤吃下一大口鳗鱼饭,“我也是第一次见!第一次,一个小女孩竟然能激起他的隐性基因。而且,他终于吃饭了!”
“话说,两人年纪就相差有点大啊,老边30,女孩最多18,相差十岁耶。”铁牛喝了一口汤说。
大锤和铁牛认识的边渡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就算错了,也会要面子死磕到底,淡漠得不像人。更别提是发脾气了,毕竟,发脾气需要牵动太多条神经了。
“嗨,十岁算什么?”真中沓子激动地将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年纪大的男人心智更成熟,会更懂得体贴女孩子呀。”
“小孩子懂什么?!”铁牛皱眉,“女孩子矜持一点,把腿放下。”
“嘿,铁牛,你很old school 耶,这才是你单身的原因。”沓子依言坐下说。
“瞧不起单身呐。”铁牛拍着桌子大叫。
“是呀。”沓子也跟着大叫。
“有本事你就……”
“怎样?”
“跟我交往。”
“哇哦。”大璇与大锤两人鼓掌,统一战线,嘴里兴奋喊着,“支持!支持!”。
真中沓子反应过来,脸蛋一红,“讨厌啦你。”
楼下,边渡拿一本菜单递给她,问她,“想吃哪个?”
她接过菜单,翻阅起来,这,也太丰盛了吧。她目瞪口呆,冷静啊苏茜,她不敢言语,只用手点点图片,“我知道了,”他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不管了,她控制不住了,“那个,”她叫住边渡,对着他的后背弱弱地问,“可以加两个鸡腿和一个鸡蛋吗?”
边渡的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可以,”他说。
苏茜霎时觉得世界无比明亮,多可爱的生活呀。
她跟着边渡进厨房,她对厨房心有余悸,曾经,为了证明她的厨艺可以,她很天才地把厨房烧了无数次,“有什么我是可以做的吗?”
“你看着我就好。”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会做饭的男人这么帅,温馨又浪漫。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过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茜,你咬了他,一个声音突兀地打进她的脑海里,她想到处走走,寻找解决办法,但是他让她看着他啊,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边渡将意大利面装在大托盘里,端着出了厨房,她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走,他上了五级楼梯,发现她呆站在原地,并无动作,“上来!”他语气不容拒绝。
她依言跟着他上了楼梯,铁牛和大锤已经收拾好碗筷,大璇和真中沓子拉着十一去遛弯,他们狠识趣地下楼去。
边渡小心地将意面放在她面前,摆好餐具,他抬手示意她吃。
“那个……”她正欲起身,边渡用食指按住她的额头,她只好坐下,“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说。
“不是。”她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说,以后我就跟定你了,跟着你有肉吃!”
“啊哈?”
“我开动啦!”她开心地说,她的嘴巴塞得像仓鼠一样胀鼓鼓的,勉强说道,“好好吃!”
“看你吃饭这么多次,每一次的吃相都这么别致。”
原来他有注意到她。
“唔。”她咕哝一声,伸着脖子硬把鸡腿给咽了下去,“我说先生,对于一个吃货来说,面对这么美味的意大利面,那是怎么吃都不为过的。”
边渡微笑,“看你吃我很高兴。”
苏茜有些迷茫,她记得上次在意大利餐厅里,多田和她也像他们现在一样,面对面坐着,虽然近在咫尺,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千里之远。每当多田提出一个问题,投来一个眼神,或者向她伸过手来,她总是闪烁其词,忙顾左右,或把手缩回来放到腿上。
多田跟她,就像两块同极相对的磁铁,没有吸引,只有排斥。
跟边渡在一起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她满心地喜悦和放松,仿佛是掉入了甜蜜,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天,别乱跑。”他说。
明天,Sports乐队要来咖啡厅里演奏了,到那时人汹涌而至,热闹非常,他怎么有功夫管得了她。她应付他,“好,不乱跑,我保证。”
边渡真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将一切布置妥当,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他们的准备周期比较长,她来得赶巧,准备进入了尾声阶段,她去海边图书馆,把图书归档分类,上新。
图书馆很大,凭她一己之力,一个下午的时间根本不够打发,直到铁牛来叫她,她才惊觉夜幕降临了。
她上楼休息,翻开她新的笔记本,写下。
亲爱的笔记本: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我咬了一个人,而我并不感到抱歉。我还跟他吃了饭,虽然他冷冷的,但是,我总是觉得他好温暖。
梵高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总有一个人,总有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就有了一切。
爱你的苏茜
第二天,乐队如约而至,他们和边渡聊了一段时间,就上台演唱了。
不管是“yht orao hear ”,Sports 的每首歌,那感觉就像是在黄昏的海边,闲坐发呆,一直到夜幕降临之前,就这么过,听潮汐的呼吸声可以随时将人卷入爱的漩涡。
是傍晚六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橙色霞光映红的天空将你包围,你就像是marganta里的酸柠檬汁,是mojito上漂浮的薄荷叶。
很多人迷恋Sports ,都是从(he Time )开始的,整张EP是一部以爱情为主题,潮流又困惑的年轻人在他们的歌里落脚,歌听了让人想恋爱。
现场太好听了,他们戏谑又温柔,多变又诡谲,复古又未来,那瞬间仿佛懂得了爱情中那些起伏跟喜怒哀乐。
而最幸福的事,就是,此时此刻,喜欢的人就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感受幸福。
她上了一杯奶昔给一位女客人,至始至终,边渡的眼光就从没离开过她,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幻觉,在场这么多人,说不定他在留心某一件事,或者说安全问题,反正不会是她,不管怎么样,当男人注意你,你的回报不能多,要令他按耐不住,这才是妖精正确的打开方式。
她继续上酒,9号桌,她看到了多田,身边多了一个女伴,这么快就捕到了猎物?
她并不想多留,多田拉住了她,有话同她说,她弯下腰,侧耳细听,“边渡在看我们。”多田戏谑说,嘴角上扬。
她也微笑,“在看你旁边的美女,你觉得她好看不?”
多田瞅了她一眼,不回答。
“这么犹豫啊……”她煽风点火。
“好看,”他说,“不过比我差点。”
旁边的美女好脾气地笑笑不说话,继续沉醉在Sports 的歌声里。
“跟我出去一下,带你见一个人。”
“谁?”
“你继父。”
她放下托盘,跟着多田出去,阿茶果然将他保释出来了,他站在灯下,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了痕,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你来这干什么?”
“我们父女好久不见,我来看看你。”
“你有话直说吧。”
“我要从香港运输一些物品到大陆,需要你帮忙。”
他说的物品,她当然知晓是什么。运输毒品,他疯了,牢饭就这么好吃,他要一吃再吃?
“我帮不了你。”
“你帮的了,你认识吉米不是吗?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话太伤人了。”她平静地说。他把她捆绑成同类,的确是伤她自尊,“我只是品行不端而已,并没有作恶多端。”她特别强调。
“你没有别的选择。”他强硬地说,“别忘了,这家旅馆是我给你的。把它给我拿回来,现在这套房子连同海边图书馆估值不菲。”
“那房子逃不掉。”她面无表情,说,“您放心。”
她仿佛陷入一个圈套,入狱之前母亲跪地求她一定要救周世良,真是不可思议,他们都把她当神,为了报答所谓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去见了他。
他低声下气,让她一定收下旅馆的买卖书,帮他先好好托管运营,等他出狱。这块烫手山芋她怎么会接,当时他惨极了,入狱没有一个人出面保他,母亲更狠,做空他的公司,直接携款潜逃,儿女,老友也躲得远远的,她当时没多想这其中的蹊跷,答应帮他保管,待他出狱,再还给他,她给他留后路,就算市场不景气,有旅馆平凡过活,也就不会去叨扰她。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旅馆已经脱手给了边渡,他现在出来了,等于是追债来了。
她要暗地里彻查清楚,誓死要跟他断了关系。
“让我见吉米一面就可以。”
“我跟他并不熟。”
“苏茜,圈里人都知道,他非你不可。”张世良笑了,得意万分。
吉米是黑社会的头头,偶然间认识,她砸了他的招牌。
17岁,她谈了一个男朋友,见完客户回来的路上目睹他与一个女人亲昵,当面扔下一句“我们分手”就洒脱离去,他们的恋情维持了10天,她从路上捡起一大块碎石头朝竖在路边的一个出口标志牌砸去,“哐当”一声,牌子晃了晃。
过出口不远,她便看到了一个醒目的招牌:天使酒吧。
啤酒瓶形状的霓虹标志在肆虐的夜色中闪闪发光,而她则是一只不顾一切想要扑过去的飞蛾,她沿着小路直奔酒吧而去。
她期待已久的琼浆玉液的味道。
酒吧里的人并不多,深色木制家具,兽头,镀铬包边,水泥地板,设计任性,不伦不类。
“好地方。”苏茜叫出了声。
酒保以一种自我放弃的姿态站着,具体来说,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走向前去,说她要来杯酒。
“再过十五分钟就打样了。”酒保咕哝道,随即又加了一句“小妞儿”。
“我说小白脸,别叫我小妞儿。如果只有十五分钟,那就给我来杯威士忌。给我拿一个烈酒杯,如果你愿意,我宁可自己给自己倒。”
酒保盯着苏茜看了几秒钟,叹息一声,给她拿酒。
10天的感情,不堪一击,敏感又脆弱。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还未放下,她已经感觉好似有人在她的喉咙和肚子里点燃了一串爆竹,她仿佛能听到肝脏爆炸的声音。
爽!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白脸望着她,目瞪口呆。
第二杯下肚,她已经隐隐有些麻木的感觉,脑子不怎么灵光了,思维变得迟钝。那些挥之不去的可怕念头一个个被套上了枷锁,拖到了混沌的脑海深处,他们拼命挣扎,还是难逃被遗忘的命运。
“一杯吗?还是想先热热身?”
苏茜抬起头,说话的人有张稚嫩的娃娃脸,顶在脑袋上的蓬松乱发,像用乌鸦的翅膀搭起的帐篷。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惹人喜欢。
“当然要喝。”她大着舌头回答说。
“你把那一杯喝了,我再请你一杯。”他看了眼装酒的桶,“或者,咱们喝点不那么像泔水的东西。”
“别理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拜托,”他说,“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会忍心让你自身自灭啊?”
年轻人有副动听的嗓音,充满诗意。他的样子看起来坏坏的,带着点痞味儿。苏茜对他顿生好感,她喜欢坏坏的男生。她开始感觉自己像个正常人了,对此她很满意。
“我叫Jim,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嗯,他们都叫我,”她想了一会儿说,“泡菜同学。”
“老女人才叫泡菜。”
“我的确觉得自己挺老的。”
“我能让你找回年轻的感觉。”
她转了转眼珠子,“您真是太可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