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微微凉了,容溦兮隔日是被闷醒的,她记不清昨夜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还是闷死了过去,等一起来的时候满头的大汗,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正吹来一股凉爽的清风,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几日下来,没有追兵再闹事,容溦兮睡觉也老实许多,二人互相歉疚,磕磕绊绊的过了一段消停日子,苏温言的任性和肆意在快到清江浦的时候到达了一个极致,仿佛回到了他十八岁的那年。
容溦兮一身疲惫的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清江浦船坊,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临到河岸,清江浦工部分司郎中带着一位小吏前来恭候,容溦兮先是惊讶了一下,后头又想河道总督给苏温言使的绊子,这边人先接到消息过来恭候修船也算是理所当然。
苏温言没在意,一出船便换了张脸不带一丝情绪的同郎中讲话,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了容溦兮早已经写好的材料单递给了郎中,郎中一瞧,上头记着木材,竹子,铸铁,石灰,麻丝还有桐油,摸了摸脑袋说道,“这船伤成这样还能行进十几里果真是条好船。”
“如今我朝三大船坞仅剩一座,可见大人这处必有过人之处,不知这船几日可以修缮好?”
苏温言拿出了商人本色,心里装着刀子,嘴里说的蜜糖,手中又递给了郎中一沓子银票,郎中刚要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偏头又不放心的提醒道,“世子为圣上办事我等自然没有不尽全力的,这些东西都好弄,只是这木材这几日下了大雨有些受潮,许是要等两天。”
“劳烦大人了。”
郎中闷头一笑,眼含喜魅的结果银票,舔了一下手指头飘飘然的数了起来。
容溦兮在船边看着纤夫将马船拖到岸边,仔细的瞧了瞧船的伤口,又看了看这滔滔的河水,无论如何已经到淮河口了,只要修好了船过了头一到闸不日就可以同龙三他们会合。
苏温言从后面走来,看着前头女子摸着胃,偷笑了一下说道,“工部的人说最快需要三日,你在这站着也无济于事,吃点东西去吧。”
容溦兮如获大赦,这几天给他做饭自己吃饭都不香了,本来下船胃里没食儿就抗议,现在一听自然点头如捣蒜的跟了过去。
清江浦船坞占地广阔,不过主要都是搁置一些厂房供各个部门解决日常工作所需,剩下的几处歇脚的地方非常分散,东一间,西一幢,并不集中。
容溦兮随着苏温言坐在了驿馆门口,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来回打量。
苏温言见人看处处都是新奇模样,心里蓦然欣喜了一下,“等到了江南地界儿比这里好上千倍万倍,你这眼睛是不是要贴在门口了。”
容溦兮嘴巴一撅,缩回脖子,眼睛却还是在四处打转,不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们这里人这么多,会不会还要勾害你。”
苏温言摇了摇头,抬手给二人的碗中夹了一颗先苦后甜,说道,“事情传的那么快,若他们不怕死可以来试试,只要你在我旁边他们多少还是会忌惮些的。”
说罢男子悄悄的瞄了容溦兮一眼,见她将信将疑,却没听出话中的意思,转手将糕点塞进了女子口中。
容溦兮微微蹙眉,舌尖泛起了一阵苦,等咀嚼两口又变作了香甜,苦甜滋味在唇舌间转换,倒是有滋味。
苏温言见人表情变了三气儿,不禁打趣道,“这糕点的名字叫先苦后甜,外面是一层苦瓜,内陷是一颗蜜枣,味道怎么样?”
容溦兮点点头,“有趣。”
男子微微挑眉,这人说话倒是越来越像自己了。
工部分司郎中又要监理五个水闸,又要处理过往商船的险滩事故,几乎除了吩咐下面关注苏温言的这条船,其他时候就像消失了一般,两日不曾出现,等容溦兮再看到他人的时候,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吏。
男子身躯凛凛,打扮干练,相貌堂堂,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强劲的力量,一双眼光看着人的时候直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和自己年纪倒是相仿,容溦兮撇着眉想着,难不成又是来看着苏温言的。
两人阔步走来,郎中止住了脚步同身边人凑近的说了两句,又回头同纤夫那头招了招手便信步离开了。
容溦兮见那人带着一股气势过来,习惯性的上前一步站在了苏温言前头,却听那人拱手来了一句,“属下见过世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在家中等着吗。”苏温言说的平淡,容溦兮觉得这不是在询问反倒是在审问。
男子见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姑娘挡在面前压根没在乎,只看着苏温言说道,“殿下担心世子。。。特来让属下接应。”
齐王派来的,看来的确是熟人,容溦兮讪笑的挠了挠酒窝往旁边躲闪,苏温言瞄着她的模样柔和笑了一下,说道,“这是我府中的副将弥撒,说起来你们来也算是半个老乡。”
容溦兮注意到面前男子的目光,那眼睛深邃的模样不像是中原里的人,如何成自己的老乡。
弥撒一听便会意,又仔细看了看女子,好似带着一种失落的拜道,“姑娘也是从苍州来的?”
容溦兮摸了摸鼻子,原来说的是这事,大方的笑了笑,在淮南边上见到北面人人可不容易,这么一说道的确算是老乡了。
晚上,苏温言有了弥撒的陪伴也没有再去打扰容溦兮,难得得了一个身心放松的好机会,容溦兮在床上连打了三个滚,和苏温言住了那么久都快忘了这床有多大了,未几时,整个人便踏实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厢,弥撒蹑手蹑脚的从容溦兮的住处回到了主房中,刚合上门便听见幕帘背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笑的意思说道,“这么早她就睡了。”
弥撒顿了顿脚步,到底还是没拿这话当做调侃,只静静的站在门口。
“你在齐王的身边也是过的很辛苦,早知道该把你一起带出来的。”
弥撒不敢越矩,只是这两年摸清了苏温言的脾气,知道此时他不是故意说着反话才稍显放松的说道,“属下当时就不该听世子的话,若是今早跟过来世子也不会轻易中了埋伏。”
“好了,如今我不是没事吗。”苏温言见人一直像个丧家犬的站在门口,轻笑的招了招手。
弥撒走近,依着男子的意思坐在了他的身边,口中又是担心的埋怨道,“世子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女人怎么行,出来了云来客栈怎么不派人跟着,要事您出事了。”
话音未落,苏温言挑眉问道,“怎么?我若出事了,你怕你心愿也不可达成了是不是。”
“属下从未这么想过。”
苏温言见人如此认真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玩笑下去说道,“你这样为了我出来,我父皇那发现人没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弥撒垂下了头,那时候他在门口监视齐王,无意中听到了他给忠国公那边递的话,他被苏温言从苍州救回来,从畜生做回了人,对他感激不尽,这两年来他咋就看出了齐王的阴险之处,生怕他趁世子不备真的闹出人命来,当时便顾不了许多,连夜快马赶了过来。
可如今想来,他也漏了一环,齐王这样狡猾的人,明知他这个忠心的奴才日日看着他还这样明目张胆叫信使过来传信,许是就是为了支开他好方便自己。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算计。
苏温言见人心事重重,也没多说什么,只给弥撒倒了杯水,安慰道,“过几日就回去了,他现在的本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何况有你在,那位爱操心的主倒是可以多休息两天了,苏温言心中想道,抿了一口清茶顾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