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泰已过古稀,比贺珫的年纪还大一些。
由于他习武多年的原因,因此看起来精神抖擞,几乎与年轻人一样精力旺盛,只是比较喜欢睡懒觉。
日上三竿了他才缓缓悠悠醒来,一想到完颜昳回来了,心头愉悦极了,立马命亲卫唤他过来。
完颜昳到了值事厅时,莽古泰才开始用早膳,笑吟吟地对他说:“陪我再吃点。”
说实话完颜昳这时抑郁得很,一肚子尽是烦恼苦闷,哪里还塞的下其他别的什么。
但他总不能找莽古泰倾诉,只能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莽古泰是个粗人,压根注意不到。
他们两人不过月余未见,莽古泰却是发自内心的想念完颜昳了,亲热地揽了揽他的肩膀,笑哈哈地问:“皇上身体可好?”
北国大王是烨皇乌达补的亲弟弟,乌达补有众多子孙,而莽古泰最喜欢的是大太子的长子完颜昳,完颜昳的骑射功夫还是他亲自教授的。
在他心目中,他甚至喜欢完颜昳超过了他自己的亲孙子。
完颜昳笑着回道:“皇祖父身体强健,前些日子围猎时还亲自猎了头棕熊,说是打猎没有叔祖父您的陪同感觉并不畅快,要是您在至少还可以活抓一只犀牛。”
莽古泰听后十分得意,许多年前,在他还是年轻人时,他要是自称骑射第二,部族里还没有人敢称第一呢。
闲聊过后,完颜昳向莽古泰禀报了这次他的任务,莽古泰给了他许多建议,接着又说到了一件事,“迪古乃,你知道预言奇书《天命录》吗?”
完颜昳点头,“曾听说过。”
“世人大都以为第一预言书是《乾坤图》,但殊不知《天命录》才是真正的奇书,它的神奇在于有逆天改命之效,传说《天命录》不仅能预言,更能指点迷津。
五百前,华藏寺住持历练之时曾救了一耄耋老人,老人为报答他,赠与他一空白的竹简,住持那时只当老人眼花了。
待第二天,那竹简上却密布文字,更神奇的是,薄薄竹简却怎么也翻阅不完,住持立即将其抄录下来,这一抄录就是九九八十一天。
在第八十二天,弟子发现住持已经圆寂,而那竹简又变为空白了,谁也不知道住持是否全部抄了下来,后华藏寺将住持抄录下来的文字装订成册,取名《天命录》,装盒封存了。”
莽古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就这么过了几百年,《天命录》一直不被外人所知。然有一富商突然上华藏寺向新主持讨要翻阅,新主持并不清楚这《天命录》的来源,只知其为华藏寺先住持的遗物,便不愿借阅。
那富商又多次碰壁后,买通了县官查封华藏寺,这才终于获得《天命录》。
此后,他先是救了自己母亲的命,紧接着生意越做越大,就在他打算买官,做着一飞升天的美梦时,他们县发生战乱了,有一人领兵攻占了他们县,富商为了求生,将《天命录》献给了那人,你猜那人是谁?”
完颜昳无需多想,直接答道:“越国开国皇帝楚元阔的弟弟楚子阳。”
莽古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完颜昳语气平淡地说道:“前年游历江南时,有幸遇到了华藏寺高僧空正大师,我拜他为师了。”
“这么巧?”
“是挺巧。”完颜昳点点头。
“哎,你这个臭小子,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何不早说,害我白费那么多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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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晏搬到新的帐篷有好些天了,这期间她一直都没再见到完颜昳,起初她以为是完颜昳不愿见她,后来同值守的士兵闲聊时,才知道完颜昳又离开军营了。
其实完颜昳不在,她反而过得更加自在。
虽然不被允许踏出帐篷一步,但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苛待她,每日有丰盛的膳食准时送到,还可以有书可看,有琴可弹,在无聊的时光里,能自娱自乐地打发时间已是不错了。
她弹的那把琴还是清辉呢。
从她踏入这顶帐篷时,那把清辉就已经摆在了案几上了,她琢磨着这应该是完颜昳拿过来的,寻常的士兵肯定没法随便拿走这琴。
“不过也不好说,有可能烨人根本就不知道这琴是大名鼎鼎的清辉琴吧,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是知道的,只不过压根就不重视,毕竟在他们眼中,一把清辉估计还抵不过一锭金子吧……”楚晏晏胡思乱想着。
她嘴角露出一抹哂笑,“真没想到那时抢破脑袋也抢不到的‘清辉’,就这么随便摆在眼前了。”
楚晏晏同士兵们聊天并不是全无目的的,她一直在打听家里人的情况,只可惜这些士兵的职位都太低了,他们并不知道任何有关恭亲王和贺珫的消息。
除此以外,她还想着要同士兵学习烨国话。
她小时候去过烨国,还有许多记忆,因此学起来也不算难,毕竟烨国没有文字只有语言,多与烨国人交流交流,很快就能大致掌握这门语言了。
除了能与那几个烨兵说上话以外,楚晏晏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扎赫了。
每日的早膳都是扎赫亲自送来的,但扎赫大多时间是面部表情直接无视她的,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朝她给她一个好脸色。
这天,楚晏晏发觉扎赫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谣,于是趁机问了个问题,“小三爷,你知道有关越国宰相贺珫以及恭亲王的消息吗?”
扎赫在他家中年龄排行第三,底下与他亲近的士兵都会讨好地叫他一声“小三爷”。
扎赫听她这么一问,哼着歌谣的嘴立刻抿成了一条直线。
楚晏晏见状便说道:“不能说是吗?抱歉了。”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扎赫心想,只是因为少主的原因,所以自己便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子,因此内心对她总有点抵触。
他同她说道:“贺相及恭王如今都在青城寨。”
那是另一个专门关押越国皇帝太后及重臣的地方。
楚晏晏其实料到了,但总是怀着情况不至于太糟糕的期待,听后不觉眉头紧皱起来,她沉声又问:“那请问将军知道我母亲如今的情况吗?”
扎赫并不高兴楚晏晏一问再问,便说:“嘉福郡主你不应该打听太多。”
说罢,却又快速说道:“她也在青城寨。”
楚晏晏听后面色一僵,心中彻底凉了下来,身子不受控制地退了一步,她颤巍巍地扶着桌子坐下,拿手撑着脑袋。
扎赫什么时候离开了,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她想到了许多的事,许多有关越国和烨国从前发生的事,两国作战怎会犹如稚童打架那么简单,现下一回忆,才发现其实两国之间早就埋下了战争的伏笔。
她还清楚记得在三年前的朝会大典上,越国例行封赏时,烨国的使节向楚缃讨要两万头黄牛。
这么多黄牛运送起来很不容易,于是楚缃提出将黄牛换成连换金银。
可他们并不愿意,只说金银对他们而言,没有黄牛有用。
烨国人聪明地用这个策略蒙蔽了越国,让越国人再一次以为他们只想在家耕种,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于是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当时几乎全城百姓都在私底下嘲笑着这个才刚刚“开化”的国家,而她就不一样了。
那时刚过完新年,她因为在雪地中贪玩,不甚患上了雪盲症。
那几天她眼前一片模糊,性情变得十分暴躁,沈成璧想讨她欢心,便带她去了御园。
御园是专供皇室贵族赏玩动物的地方,有时候还会用于招待各国使节,于是很巧合地,她遇上了正在参观的完颜昳。
哪怕多年过去了,楚晏晏却也还记得完颜昳这个人,只是他在她心中仍是幼时的模样。
在马场中,沈成璧同完颜昳聊得不错,他们谈了许多话题,她也没怎么认真听。
后来沈成璧见他很欣赏其中一匹白马,便特意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带回家乡的东西。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她听后从心底里鄙夷这个异族人,贺珫告诉过她,黄牛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很重要,而烨国一开口就是两万头,对于越国来说并非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想啊,完颜昳还真是贪心,别人的东西他难道都眼馋吗?
于是她故意对他说:“那本郡主就将这马赏给你了,赶快带着它回你家乡吧,不过它可帮不了你犁地种田!”
……
从前的事再怎么琢磨,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人需要的是往前看,某些时候其实可以试着通过“修复”一些事情,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楚晏晏不想躲着完颜昳了,她开始迫切地希望见到他,与此同时,还有一人也和她有着一样的想法。
那个人就是莽古泰。
莽古泰得闲时,好奇心起,派了个亲卫往完颜昳负责的营地走了一趟。打听来的消息令却他十分不满意,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了,“不应该啊,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呢……难道迪古乃有隐疾不成?”
郑重思虑良久之后,莽古泰派人去召回完颜昳,同时他暗暗戳戳地开始谋划“大计”。
完颜昳什么也不知情,还以为莽古泰找他有重要的军务相商,于是即刻骑着马从青城寨大营赶了回来。
回来时,他脚下控制不住地先往楚晏晏那儿走去了。
只见楚晏晏坐在帐前的小马扎上与几个士兵说说笑笑着,她开心得眼睛都笑成了一双月牙儿。
倏然,她朝他这边侧了下头。他以为她会站起来的,哪怕不给他一个笑容,但至少也应该要有所表态。
却不想她竟毫无反应的又转回头,继续与那些人笑闹。
完颜昳并不知道这一刻他的脸已然阴沉得吓人,只感到心里喘不过气来,他不愿再瞧见楚晏晏,甩袖便离开了。
楚晏晏还沉浸在小士兵同她讲的那件趣事中,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那个出现在她视线余光中的人有点眼熟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