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晏前脚刚跨进牢房，舒哈奇后脚就跟过来了。

所谓羁押人的牢房，其实是驿站里的一间空厢房，原本的窗户被封上了，只留了一个口子用于传递食物。

舒哈奇站在屋子外面，透过那道口子看向楚晏晏，俯低了身子讥笑道：“嘉福郡主，你跟迪古乃这是在玩哪一出大戏啊？”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笑眯眯的眼神嘲弄地望着屋内冷冰冰，一言不发的楚晏晏。

楚晏晏知道自己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如今她已身陷烨营，一旦被莽古泰发现“霹雳粉”的痕迹，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可知了，哪里还会再怕舒哈奇这个疯子。

她毫不畏惧地与舒哈奇对视，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深深的厌恶。

“真有趣！”舒哈奇拍掌阴笑，他原本是特意来看楚晏晏痛哭流涕的模样，却不想她竟然还敢给他脸色，他感到失望又恼怒，他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吧。”

楚晏晏心下一紧，却面色不显，仍平静地看着他。

舒哈奇见诈她不成，便继续说道：“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军人，你们那里突然炸出火花，谁一看都知道必定与火药有点关系，你老是交代究竟是怎么携带火药进来的？是谁与你在接头？你坦白告诉我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除了想看楚晏晏狼狈出糗以外，舒哈奇还希望通过献上这厉害的火药，而在皇帝面前狠立一功。

楚晏晏虽然方寸已乱，但是她毕竟也不傻，她冷声说道：“这与你无关吧，你有什么资格来盘问我？”

“笑死人！我是堂堂东路大军的指挥使，怎会没有资格？”

“你要是有资格怎么会站在外面问我？”楚晏晏反问道。

舒哈奇陡然阴沉了脸，吼着看守的士兵道：“没见我来了？还不快开门！”

那士兵道：“她是重要人犯，没有北国大王的批准，任谁来都不可以开门。”

“你！”舒哈奇落了面子，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声命令那士兵走开。

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你要是愿意跟我合作，我必保你无恙。”

楚晏晏现在倒是明白舒哈奇究竟过来作甚了，她抬眸示意他接着说。

舒哈奇见到希望，连忙咧了出一口黄牙来，他笑着说：“你告诉我你这火药来自哪里，我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楚晏晏略一思索后，不答反问：“你究竟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将火药带进来的？还是，这火药的配方？”

“你知道配方？”舒哈奇眼睛一亮，也不与她绕弯子了，直言道：“我要配方！”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舒哈奇问都不问，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楚晏晏看着他。

舒哈奇嚣张地回答：“凭我是皇帝的外甥，也凭我是北国大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楚晏晏摇头，“这样吧，你对你们的天神起誓，要是我将我所知道的火药配方告诉你以后，你必须完成我一个要求，否则……”

她笑了笑，在舒哈奇紧紧的注视下接着道：“呵呵，否则什么你自己说吧，看你的诚意了。”

舒哈奇太渴求楚晏晏手中的配方了，当即举手道：“我舒哈奇在此向天神起誓，许嘉福郡主一个承诺，若不尽力，必遭天谴，无妻无子不得好死！”

听完舒哈奇的誓言，楚晏晏在心底泛起冷笑，不过她还是同他说道：“配方就是硫磺、硝石、木炭。”

舒哈奇道：“这个我知道，更具体的呢？比方说更具体的比例，来自哪里的硝石？”

火药的大致组成已经被烨国所知晓了，他们自己也能生产，只是水平还达不到越国的高度，更何况，要是他没瞧错的话，今夜爆炸的火药甚至比越国最常用的那些威力还大。

楚晏晏道：“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并不知道。”

舒哈奇大怒，“你耍我！”

楚晏晏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闪躲，“你爱信不信。”

“哼！”舒哈奇咬牙切齿地瞪了眼楚晏晏，带着愤怒离开了。

夜色已深了，夜空像浓稠的墨一般黑，驿站周边安静极了，除了寒风吹得树木飒飒作响外，再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

楚晏晏抱着双腿靠墙坐了下来，虽然戏弄了舒哈奇一番，可她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些，心里更加不安了。此时她不只是担心自己和家人，更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泄露了火药的机密，她十分后悔，自责当时的幼稚和冲动。

她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在后悔从前做过的事。

也许人生最大的无知，就是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

还以为今夜注定离不开牢房，却没想到还没待上一个时辰，扎赫就过来了，他带着莽古泰的释放令过来接她回去。

扎赫手中还拿着一套厚衣，见她已经换过了，便诧异地问：“谁给你拿的衣服？”

“是北国大王身边的那个亲卫。”楚晏晏回答。

扎赫扁了扁嘴没多说什么，将斗篷递给楚晏晏，让她披上。

楚晏晏跟在他身后问他：“这件事北国大王是怎么处理的？”

扎赫道：“没什么好处理的。”

楚晏晏很是吃惊，“就这样了？”

扎赫转过脑袋看她，“你想怎么样？”

楚晏晏被他这话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路沉思着一件事，快到的时候才向扎赫确认，“是不是完颜昳帮的忙？”

“呵呵。”扎赫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眉眼间的不喜毫不隐藏。

“除了少主你当还有谁会帮你？你可知他哪怕在昏迷时，哪怕被喂了安神的汤药，都不忘挣扎着醒来救你？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明白了，就你这样的，他为什么……”

扎赫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谁都明白他想说什么。楚晏晏倏然别开了目光，咬唇低下脑袋。

完颜昳这会儿终于抵不住药力沉睡了，莽古泰坐在他的床目光不聚焦地想着事情，听见声响后朝他们看来，审视的目光在楚晏晏巡睃。

而后他嘴角微勾笑笑道：“嘉福郡主，迪古乃发热了，你今晚务必照顾好他。”

说罢站起身走了出去，扎赫恭送他到营帐外，他对扎赫说，“不论迪古乃说的是真还是假，我现在都没法全然相信嘉福，因为迪古乃是我最爱的孩子，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你一定要盯好她。”

“是！”扎赫单腿跪地朝他应道。

莽古泰负手望天，静静感受着子夜寒风吹拂到面颊上的丝丝凉意。

适才完颜昳将楚晏晏的麻烦全部都撇开了，这在莽古泰的意料之中。完颜昳是这么解释的，他说：“叔祖父，我身上带了点硫磺和硝石，脱衣服……咳，脱衣服时不小心洒到了炭盆里，所以就炸了。”

莽古泰自然纳闷不已，谁会将这些东西带在身上？

完颜昳给出的理由是，他想多学习了解一下。

莽古泰当然还有疑惑，因为他们精心研制出来的火药威力也就一般，完颜昳能携带多少硫磺硝石，怎么可能将整个营帐都险些炸毁了？

完颜昳哪怕脑袋逐渐混沌了，他还能解释，“我估计与那些香薰灯有关，毕竟是各种花草熬成的油，指不定凑巧见效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往花草油这个方向研究研究？”

“大约是吧。”趴在床上的完颜昳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莽古泰真是要被他逗笑了。

这么说来，今夜的罪魁祸首原来竟然他们祖孙两人咯？

摒弃，似乎他这个北国大王的责任还重些，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不是？

其实莽古泰一开始就没想从楚晏晏那里着手，因为他毕竟安排了三个人布置场地，替她更衣，要是楚晏晏身上真的有火药，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而完颜昳说的话，他也一句都不信。

不是楚晏晏带来的，也不可能是完颜昳带着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火药一开始就在那个营帐里面了。

而里面的东西又都是他的人临时准备的，唯独只有一样东西，是他特意命人拿过来。

那就是，恭亲王府送过来的彩灯！

想要什么东西，去搜搜恭亲王府不就得了。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将楚晏晏抓起来呢？

他是想试探，在完颜昳的心中，楚晏晏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莽古泰已经得到答案了，他为完颜昳感到高兴，同时也心存着顾虑。

亲卫见他还站着不走，担心他这么大年纪容易受寒着凉，便上前劝说道：“大王，明天您还约了二太子围猎，早些回去歇息吧。”

莽古泰摆手，“不去了，这么晚还没睡，明早一准起不来。”

亲卫嘴角一抽说道：“您约的是巳时，还可以睡五个时辰呢。”

莽古泰理直气壮道：“那我等会儿回去不还得玩会儿再睡？一天天的处理军务，晚了还得操心迪古乃，好不容易有我自己的时间了，我肯定要做点我喜欢做的事，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亲卫听了想跳槽，上头领导天天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他跟着熬得头顶都秃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