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嘉福郡主已经出去了。”

扎赫手里捧着一本书，朝帐外瞟了一眼后，将视线又投向书本上。

完颜昳睁开眼睛，由于他伤的是背后和脑袋，所以只能趴在榻上养伤，头枕着手臂，目光所及之处很狭窄，手臂也酸酸麻麻的，于是他转了个方向，面朝着扎赫。

扎赫见他躺得这么不舒服，便说：“少主，要不你起来活动活动？”

完颜昳没接受他的提议，“算了。”

扎赫其实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楚晏晏。

他将书放低，看着完颜昳苦口婆心说道：“你又没做错什么，昨日那件事本就是北国大王自己安排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嘛，所以怪谁都怪不到你头上呀，再说了你昨夜还救了她呢，要不是你，她现在还在蹲大牢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完颜昳并没将扎赫絮絮叨叨的话听进耳里。

大概就是左耳进左耳出罢了……

醒来大半天了，但凡楚晏晏一出现，他就开始装睡。

偏偏楚晏晏得了莽古泰的命令，要留下来伺候他，他连睁开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哪里敢开口提出让她走这样的话。

只有每当她出去的时候，他才能找回一丝轻松自在。

都说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可他偏偏就是心虚，在她面前做不到不尴尬啊！

扎赫见他沉默不语，决定激他一回，“少主，你是不是很怕嘉福郡主？”

完颜昳立马伸直了脖颈大声道：“我怎么可能怕她！”

扎赫于是装模作样转头看向帐口，恶意贱兮兮喊着：“她又来了！”

完颜昳一听即刻紧闭眼眸，然而压根就没听到脚步声，只有扎赫哈哈大笑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张开眼睛朝扎赫挥拳警告，“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说罢又紧张地说道：“小声点！”

扎赫笑着笑着直接深深叹了口气出来，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好，于是继续捧着书看。

好一会儿过去了，完颜昳发现扎赫今日竟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看书，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嘴角轻扬，他都对书上的内容有些好奇和神往了，便问：“你在看什么书？”

扎赫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书本，“逍遥游。”

完颜昳一听还以为是本收录越国诗词的书，便单手托腮道：“还有吗？也拿本给我看看。”

“目前就出了两册，我这是第二册，前一册在我帐里，少主你趴着就别看书了，我念给你听吧。”扎赫说道。

完颜昳点点头，接着扎赫清清嗓子念了起来，“知玉琴今为兴门户，不将心于吾之，然而吾未能止吾之思慕之情。”

“等等！”扎赫才读了一句，就被完颜昳打断了，“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话本子。”

“我让你看古人的著作，多读诗词，你怎么看起话本了？学习汉文读这个没用，你得看些真正实用的书。”

扎赫鼓起面颊抱怨道：“可我一看那些就困。”

完颜昳自己喜欢汉文，便让扎赫跟着一起学，可扎赫哪里是学习的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完颜昳都能填词作赋了，他还有一大堆字看不懂，每当完颜昳催促他学习时，他就头痛。

上回他领兵去定京城里收缴时，恰巧地在一家书铺里发现几本话本子，他又恰巧那么随手翻了翻。

结果这一看就被吸引了，完全停不下来，他这才知道原来书还可以这么写呢，在他看来比那些枯燥的诗词有趣多了。

完颜昳心想，“虽然这内容不那么正经，但他愿意看话本也比什么都不看强。”

于是叫他继续念。

“……若非事急之定不强入，一道姑追之于后，遂愈走愈疾，玉琴迎面而来，其方浴罢，面色红润，发披于身后，行间飘扬，颇具妩媚……”

不知不觉，完颜昳开始浮想联翩。

他一进门便瞧见她侧躺在榻上，小小的身子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袍，头发蓬松着，将整张脸都要隐了去，从侧后只能瞧见小巧精致的下巴，以及粉嫩的唇瓣，而再往下就是……

“完颜昳，喝药了！”

那身影同眼前的人一点点重叠，完颜昳犹自愣神着，呆呆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他喉咙很干，不由自主滑动了下。

楚晏晏微微蹙眉，她问扎赫，“他怎么了？”

扎赫也搞不清楚，伸手一推，完颜昳猛然回过神，一看楚晏晏竟然突然冒了出来，还近在眼前，吓得他猛地往后一倒。朝扎赫直瞪眼，以眼神问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扎赫无奈地用眼神回答：“我叫了你好几遍了好不！”

楚晏晏瞧他们眉来眼去的，轻咳了一声道：“完颜昳，你醒了就好，该喝药了。”

完颜昳面色讪讪，他端起药碗掩饰自己的拘谨，像喝酒那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中药又苦又烫，他忍不住皱起脸。

楚晏晏等他喝完后递给他一块糖，完颜昳接过塞到嘴里。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了，她问完颜昳想吃点什么，待完颜昳说完后，正要转身出去，结果扎赫溜在了她的前头，他抢着说道：“我去拿！”

说完几大步走没影了。

楚晏晏见状只能坐下来陪着完颜昳，她其实怎么可能一点别扭都没有，但是她会装。

她不仅会装，脸皮也比完颜昳厚些，并且现在将完颜昳视作菩萨赠与她的救命毫毛。

既然完颜昳不同她讲话，她便主动开口道：“谢谢你昨晚又一次帮了我。”

“没事。”完颜昳淡淡说道，“你愿意解释一下吗？”

楚晏晏不打算瞒着她，“昨夜爆炸的那东西你肯定不陌生，是火药，但并不是我临时放进去的，在上元节前，你们要求我们上交彩灯供你们赏玩，我便……”

她很坦然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最后她道：“我那时的确存着报复的心思，可现在没有了，你放心。”

她给完颜昳一个示好的信号，完颜昳自然能听懂，他也想给楚晏晏一个台阶下，于是道：“换了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比方说叫别人根本查不出来是你做的。”

完颜昳笑了笑。

楚晏晏却是十分意外他会这么说，呆愣片刻后开玩笑道：“你这是在鼓励我与你们作对？”

完颜昳语气轻快，“我可不敢，真要那样的话，我就成了哪边都嫌弃的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有件事，昨夜这场闹剧就算翻篇了。

并且他们都能微妙地感觉到，他们间那种“紧绷感”和“扭捏感”正慢慢消失了。

只不过完颜昳心中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同她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他料到莽古泰一定会派人搜查恭亲王府，他担心要是真被莽古泰的人搜出火药来，万一他要拿此事责罚楚晏晏，他会很被动。

于是昨晚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悄悄吩咐扎赫，派出他们自己的人手，赶在前面去了恭亲王府一趟。

如今“火药”已到手，他却真的十分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