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戌时，李二爷才将一队人带到了庙口。

按正常脚程其实早就到了，只是雨天路难走，拄着拐杖的老爷爷路上摔了一跤，大家只能暂时停了下来。

待李二爷替他裹伤后才继续出发，后一段路程一直是他的两个孙子轮班背他走，所有人都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老爷爷一家。

但贺氏总觉着这老人家恐是走不回去了。

贺氏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楚晏晏听，楚晏晏拿一根手指抵着嘴巴，意思是让她禁声。

楚晏晏可不想上路第一天就得罪人。

回程的路已经够艰难了，再有交际纠纷的话，简直就太折磨人了！

这晚要留在庙里过夜的，不仅有李二爷带领的队伍，还有其他不少人。

他们大部分是过路人，另有三五个乞丐。

贺氏口渴了，楚晏晏去井里打水的功夫，众人就率先占据了各自的地盘。

等她们母女进去时，就只剩下离那几个乞丐最近的一小块角落了。

毕竟谁都不愿意挨着又脏又臭的乞丐，哪怕现在这庙里面的人，几乎也都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流民。

楚晏晏虽不乐意，但也由不得她，终归不能睡在外边吧，她强行拉着更不乐意的贺氏走了进去。

其实庙里本就有一股子腐臭味，挨不挨着着乞丐倒也不打紧了。

她听到有女人在小心翼翼地问着同伴：“里面竟然如此恶臭，莫非庙里死过……”

“嘘！别自己吓自己。”她旁边的人说道。

“可我听说这李家村怨气重，会不会半夜有鬼啊？”女人又问道。

“闭嘴！”几人异口同声喝道。

“……”

楚晏晏带着贺氏穿过人群，走到了唯一空着的角落。

她拿着包袱拍拍地上的灰，那灰尘却扑到了旁边一个老乞丐的身上。

她真不是有意的，于是略带尴尬地对老乞丐轻声道了句“抱歉”。

然而那乞丐眯着眼打盹，一点儿没理会她。

楚晏晏乐得不用跟他们打交道，将地面稍作收拾后，取出一件薄毯子铺到地上，让贺氏坐到里边后，她才紧挨着坐下。

贺氏坐下后没半刻就酣睡了。

原本，楚晏晏是不打算睡觉的，她们所有的盘缠和珠宝首饰都带在身上了，她担心夜里有人偷东西，所以跟贺氏商量好了往后轮流守夜。

却不想许是白天太累了，竟然闭目养神时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别抓我！”

她猛然惊醒，同时庙里的人也都被这凄厉的女声所吓醒，许多人一蹿而起，大呼小叫着：“鬼啊！鬼啊！”

顿时，庙里闹翻了天。

李二爷跳到从前摆放佛像的神台上，大声喊道，“别叫了，没有鬼，是有人在做梦！”

众人看去，果然是有个女人做了噩梦，正在说梦话呢。

一场闹剧过后，庙里又慢慢恢复了寂静。

可终究被惊吓过，心中埋下了名叫“恐惧”的种子，楚晏晏开始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很希望贺氏能陪她说上几句话，安抚安抚她，可她瞧见贺氏睡得很沉，连刚才的骚乱都没影响她的好睡眠，楚晏晏就不忍叫醒母亲了。

她一边自我安慰着，却又一边止不住地想到那些，会使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然而总觉得有股怪异冷风在自己的背后左右游走，她感到她的眼皮带着睫毛都在颤抖了，便大口呼气……

“真吵！”老乞丐冷声道。

“可我控……控制不……嗬住……”

楚晏晏委屈极了。

老乞丐鄙视地瞟了楚晏晏一眼，他换了个姿势躺着，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哪怕是刚才庙里有人喊着“有鬼”时，他面上依然镇定，好像他本身，从来不会有情绪波动似的。

楚晏晏说完后，借着微弱的火光朝老乞丐望去，见他闭着眼，还以为他睡着了。

正悄悄往贺氏身上靠过去时，忽听老乞丐说：“这世上没鬼最好，有鬼也罢，但只要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更何况都落魄至此了，难道还需怕那连做人都没资格的野鬼吗？”

楚晏晏想了想，觉得老乞丐此话颇有道理。

要真是遇到鬼了，她倒想问问那鬼，究竟怎样才能叫她摆脱现在的境况！

……

清晨时分，李二爷将他带来的人一一唤醒。

“都去洗漱一下，一刻钟后就出发。”

楚晏晏后半夜没再睡了，天将亮时她就打了一壶水放火上慢慢烧着。

水开了后渐渐凉了下来，现在的温度，正好能入口，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椰瓢，舀一瓢水放在地上，等贺氏洗漱完回来就可以喝了。

从柱子家买来的饼也被她一并烤热了。

她琢磨着等到了下一个镇上，应当要买点干粮，另外再偷偷备点肉脯，不然一直吃杂粮饼，她们的身子可扛不住。

老乞丐也醒了，他靠着墙壁发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却不理不睬。

当然了，他又没东西吃，除了干饿着，还能怎么办不成？

天气热，就算是干饼也放不了太久，楚晏晏数了数包里的饼，然后拿出一块递给老乞丐，“老人家，吃块饼吧。”

老乞丐斜睨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没钱。”

“给你的，不要钱。”

“为什么那么好心？”

“算是感谢你昨晚的那番话吧。”楚晏晏微笑。

“出门在外，并不是像俗话说的那样，种善因，得善果。”老乞丐淡淡说着。

楚晏晏点头，“那又如何，但求心安自在便好。”

老乞丐听后顿了顿，他边上的一个小乞丐开口笑说道：“给了我师傅就算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哦！”

老乞丐竖起眉毛拍了他徒弟一巴掌，“说谁是狗呢！”

楚晏晏嗬嗬直笑，珍珠般糯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她眯着笑眼说道：“相遇本就是一种缘分，那您老饿了，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我听到了就偏想帮一把，您快吃了吧。”

老乞丐也不多话了，他接过饼大口啃了起来，小乞丐馋得直咽口水。

楚晏晏胃口不好，自己那块饼还剩一半，她将没吃过的那半撕下来递给小乞丐，“喏，要是不嫌弃是我吃过的，你就收下吧。”

“不嫌弃，不嫌弃！”

小乞丐咧嘴一笑，正要伸手去拿，却被老乞丐截下了。

老乞丐将自己啃了几口的饼扔给小乞丐，自己去抓楚晏晏那半张饼，“烤过的更香，我吃这个。”

两人吃到一半，还同时噎着了。

他们就将壶子里的水倒在手掌里捧着喝，哪怕手心又是灰尘又是泥巴的。

贺氏原本是吃不下这种粗粮的，见他们师徒吃得这般香，自己边看边吃竟然将一整块都吃完了，直感叹道：“感觉多放一天的饼还更好吃！”

楚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