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那边那个白衣服的!”江老冲胡居安招了招手,“就你,小白,是你剖他肚子的吧,你过来。”
江老把小碟子端到胡居安鼻下:“闻出来了没?哪几味药啊?什么毒啊?”
胡居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剖他肚子剖的倒挺顺手的,认个药就不会?”江老又看了看刺客的尸体,“他还刚吃的呢,这药味还浓呢,你闻不出来?”
我也没学过中医药啊,胡居安心道。
江老说这人长得一副燕国人的样,肚子里的毒药也是燕国贵族给死士吃的那种。
跨国追杀,多大仇啊?
楼青青和胡居安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茫。
“我得罪过燕国人吗?”楼青青道,“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胡居安沉思一番,把楼青青拽到一旁,小声道:“长公主的那个男宠是哪国的皇子你还记得吗?是不是燕国的?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楼青青虎躯一震:“卧槽?这位大佬是燕国人啊!长公主不会还没死吧?”
胡居安被江老带走了,江老说想闲着的时候带个徒弟玩玩。
楼青青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好絮絮,跟着车队回了京城。
她原以为,只要安分守己,远离龙争虎斗,就不会沾上危险。没想到她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忽然间下起了滂沱大雨,天空下得泛了白,目之所及都昏昏暗暗,仿佛之罩上了一层雾气,又好像漫天都飘着柳絮。
絮絮是个多可悲的姑娘啊,她打小被作为死士来培养,在最宝贵的年纪里,生活在阴沟里熬过了本该阳光灿烂、无忧无虑的年纪。她一辈子蜗居在小小的丞相府里,还不曾为自己活过,还不曾呼吸过自由的空气。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着,冷丝丝的雨滴从车窗外扫进来,楼青青大开着车窗,感受着雨滴拍打在脸上的凉意。
似乎只有冰凉的雨,能中和滚烫的泪,显得不那么灼人。
她不该那么贪玩,去凑热闹,如果安分守己地待在守卫森严的相府,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就不会害了絮絮替她挡刀;她不该那么疏忽,她应该想到的,既然长公主没死,就很有可能来寻仇;她不该那么怯懦,如果她当时镇定一点,跑得快一点,就不会让刺客追上,就不会害得絮絮惨死。
楼青青捏紧了拳,感受着雨丝顺着脸颊滑下去,滑过炽热的胸膛,那里面是有力的心跳,沸腾的血液冲上了大脑。
她不能再做一条咸鱼了,她要为絮絮报仇,为生民谋太平,为世间谋个公道。
回了府上,楼青青取出床底的匣子,从底部翻出了三张伪造的身份证明。
她托了好些个人,送走了好些银钱才换来这三张证明。
一张她自己用,一张给胡居安,还有一张是给絮絮的。
她本想着带着那个姑娘永远离开京城,离开丞相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
不过现在用不到了。
火光一点点吞噬了轻飘飘的纸。
她本想和胡居安离开京城,找个没有纷争、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但现在她肩上扛着一条沉甸甸的人命,她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血腥疯狂病态,她看到这个世界多么需要能埋头苦干之人、拼命硬干之人,如鲁迅先生所说,需要民族的脊梁,她相信她的一份绵薄之力,好歹能让时代产生一点点微小的改变。她不会再逃跑了。
她的那张也用不到了。
看着手中剩下的唯一一张,她刚想让絮絮送去国师府,恍然间意识到絮絮已经不在了。
楼青青把那张证明藏回匣子里,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楼潇潇拎着食盒走到她门前,想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最终叹了口气,把食盒放在门前,默默离去。
接下来的一周,楼青青险些体验了一下一条龙服务。
吃饭,先给小老鼠尝尝,小老鼠死了。
睡觉,派几个府兵守着房门,和刺客打了一整晚。
散步,偶遇刺客,及时躲到楼潇潇身边受主角光环庇佑逃过一劫。
温镜搂着吓得脸色惨白的楼潇潇,吩咐下人们把现场收拾干净,道:“相府太危险,要不让潇潇去我那里暂住吧。”
楼青青指了指丞相院子的方向。
出了这么大事,丞相也没到现场看看热闹,好像自政变以来,丞相就安静得很。
可能是抑郁了吧。
楼潇潇牵着温镜的手:“你去跟咱爸好好说说。”
温镜又搂搂她:“好,你在这里等我。”
光天化日的搁这儿蜜里调油。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懂?
待温镜走了,楼青青看着开心得原地冒泡的楼潇潇,问她真的打算跟温镜过了吗?剧情安排的男主不要了吗?不会怪她当初擅作主张把楼潇潇和男主的姻缘断了吧?现在要弥补也来得及。
楼潇潇捂着脸冒粉红色泡泡:“我就跟鉴之过一辈子了。”
鉴之是温镜的字。
楼青青松了一口气:“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呢?”楼潇潇看着温镜离开的方向,笑得跟朵花一样,“你不是说在剧情里,我是被迫和鉴之分开,才有了和男主的感情吗?所以鉴之是命中注定,男主只是迫不得已。”
楼青青看了看满脸喜色的姑娘,心底也替她高兴:“你倒是看得开。”
温镜带着楼潇潇走了。
楼青青疑心楼看山怎么突然松了口,还不等她去问,倒先有人来请了。
跟着小厮到了萧条的小院子。
树叶黄了,挂在枝头,颤颤巍巍的。
楼看山拄着拐杖,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原本亭亭如盖的大树只剩下枯叶了。
“出什么事儿了?”楼青青对于他的一反常态有些心慌。
楼看山摩挲着微凉的拐杖把手,浑浊的眼睛费力地动了动,瞥了楼青青一眼,我的树快要死啦……”
楼青青眼皮子一跳:“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楼看山哼了一声,显然不似以前中气十足了,声音沙哑难听,像拉着破风箱似的:“你什么态度啊,我都是个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你还不尊老。”
楼青青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江老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楼看山拄着拐杖,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走向石椅坐下,喘了口气,“这件事除了我的亲卫,只有我、你姨娘和你知道,你别告诉你姐姐。”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楼青青冲上前去,“剧情里面你不该这么早就……”
楼看山叹了口气,“青青,剧情变动太大了,这只是个开始,我猜以后会变化更大,你也不能一直倚仗着知道剧情,明白吗?”
楼青青欲言又止,皱眉盯着他。
“我要和你姨娘出去玩了,辞官的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楼看山拍拍手,一个暗卫从房梁上跳下来,回屋取了一沓厚厚的纸张交给他,“我给潇潇写了信,每两个月一封,够十多年的,麻烦你定期给她,别告诉他我的病。”
“还有,我们家小辈里没有男丁,我辞官之后,丞相府会被收回去。我给你们在京城里置办了两所宅子,你一所,你姐姐一所,银票你们两个平分。你姐姐要置办嫁妆,我也希望她能有些傍身的东西;你最近攒钱打算办学堂吧?正好也能用得上。”
楼青青沉默许久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呢?”我……不是楼青青啊。
楼看山抬起头,用沧桑的眼睛看着她,拿拐杖敲了敲地:“你在这里,好像青青还活着……但你可比她刺儿多了,净知道气我。”
他叹了口气:“以后,你和潇潇要相互扶持,你看在我给了你留了这么多遗产的份儿上,可要多帮衬帮衬潇潇。”
楼青青一一应下。
见她都答应,楼看山一挥手,十多名暗卫齐齐出现在她面前,道:“拜见新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