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一个官宦世家，打小就知道以后是要当官的。

我家和隔壁张家是世交，张家那个嚣张跋扈的独女，和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张小玉很烦，真的。

她在我看书的时候翻过院墙来找我玩，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砸烂了我的书；她在我写文章的时候拉我出去，吃小吃，看烟火，害得我课业没有完成，被父亲罚抄《论语》；她还送蟋蟀给我，吓得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当众出丑。

我最讨厌张小玉了。

好吧，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也没有那么讨厌。

但她很少笑，总是趾高气昂地挑着眉叉着腰，她有那个底气。

她父亲是二品，我父亲是三品。

虽然两家有娃娃亲，但我家多少有点高攀的意思。

十年磨一剑，总算到了科举。

张小玉送我到考场，说，好好考，可不许给我丢脸啊。

开榜那天，我家每个人都在欢庆。

我中了状元。

游街那天，我骑着高头大马，穿红袍，好不风光。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微风徐来，长空万里。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她带着丫鬟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看什么都有一股新鲜劲儿，我猜她是哪家小姐，偷溜出来玩儿的。

她感受到我的目光，回望过来，红着脸抿唇笑了笑，拉着丫鬟藏进了人群中。

她的眼里有光。

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她是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女儿，叫余晚音。

这个名字藏进了我心底的小小角落里。

老皇帝快要不行了，我和六皇子联手药死了老皇帝，弄废了太子。

六皇子荣登大宝，我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一心只想着出人头地、功名利禄，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当初六皇子说事成之后，许我丞相之位，我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皇帝看人的眼光是准的，六皇子果然不行，政绩平平，搞阴谋可以，治国就是个垃圾。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成了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一时间风光无两。

现在是张小玉高攀我了。

他们张家揪着那门娃娃亲不放，派人来和我谈。

我偏偏要杀了他们的气焰，一边和余晚音吟诗作赋、对酒当歌，一边等着人到。

料到来的是张小玉。

她气得红了眼眶，气势汹汹的冲上前来，拿起酒杯泼了余晚音一脸，又狠狠踹了我一脚，转身走了。

老天，真疼，我还得故作淡定地一边给余晚音擦脸，一边告诉她我没事。

张小玉从小到大都这么蛮横无理，哪像余晚音那样温柔如水。

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了余晚音。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把她堂堂正正地接进府里。

张家人咬着我不放，我只好又娶了张小玉，做个妾室。

张家没给多少嫁妆，正好，我也没给多少聘礼，简简单单成了婚。

到了洞房，我刚掀开盖头，看见下面露出了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吓得我把盖头盖了回去。

回头想想，也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被张小玉吓出习惯来了，我一看她这种眼神，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张小玉一把扯下盖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拉着我喝下了交杯酒，然后沉默地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张小玉今天化了妆，头发绾得整齐漂亮，原来她也挺好看的吗？

“那……”我指了指床，“睡吧。”

张小玉脸顿时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酒壶砸将下来。

我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次日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落枕了。

张小玉收拾好妆容，刺破我的手指，取了一点血倒在床上，忙完之后见我还躺在地上，走过来踢了踢我的腿：“起来，回门！”

我瞪了回去：“落枕了。”

张小玉铁青着脸扶我起来。

我冷落了张小玉好一阵子，夜夜去余晚音那儿睡，至少睡得安心，不用担惊受怕的。

这儿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

张小玉是妾室，又不受宠，在府里受了几次欺负。

据说厨房老婆子和她打了一架，她在床上躺了两天。

一想到她那个狼狈样儿，我心里特别畅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

哼。

我搞不过张小玉，总有人收拾她。

高兴得我多吃了一碗饭。

张小玉听说之后，拄着拐仗冲进我屋子，一下子掀了我的桌子，饭菜洒了满地，她红着眼睛瞪我。

“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看好了，别让她出院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张小玉被拖下去之后，跟着她多年的老妈子跑来求情，说小姐这么多年没红过眼，刚才都哭了。

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儿，明明是急火攻心，气红了眼的，她什么德性我不晓得吗？

六皇子又要搞事情了。

？

我为什么还是称他为六皇子？

可能在我眼里他真算不上个皇帝吧。

六皇子当年夺位的时候搞死了不少人。

老大太子死了，老二疯了，老三不知所踪，老五失了智，比四岁的老七还不如。

独独老四留了下来，四皇子是个憨厚老实的，重情义。当年给他的兄弟们求了情，被我挡回去了，要是他真求情求到老六那儿，此时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老四和我有些交情，我帮衬他一下倒也是应该的，否则不是太凉薄了。

现在老四在封地做个王爷，一家人也算是和和美美的。他那个闺女叫什么来着……齐慧容，先前来京时，我见过的。王妃把她抱在怀里，露出个圆圆白白的小脸来。老四和我们说笑，一会儿就回头看一眼，王妃笑着把他推回来：“你跟各位大人好好叙叙旧吧，我看好她呢，不会丢的。”

次年，王妃又有了。

老四给我来信，说慧容要是有了个小妹妹就好了。

是啊，万一是个男孩……

老六是容不下他的，我们都心知肚明。要是老六有子嗣倒还好，可他偏是没有啊，再者说，老六本身就很忌惮着老四了，万一老四家添了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