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燕国的三皇子
我娘生得极美,她是冷宫中的一抹艳色,和那些满面风霜的妃子们不同,我娘生性洒脱,冷宫并不能且着她的欢脱劲儿。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常常受到宫人的苟待,克扣饭菜是家常便饭,一日三餐不见荦腥。我每每闻见御膳房传来的浓郁肉香,都要馋得流口水,又要自己偷偷抹去,怕被娘看到,她要心疼。
不知怎么,偶尔也能吃到些肉类,不新鲜,却是少有的美味。娘看着我吃,她自己不吃,但满眼都是笑意,我把鱼推到娘面前,她只夹了鱼头,说:“娘爱吃鱼头。”
我听说我爹爹是皇帝,娘从来没提起过这些事,都是冷宫中的其他嫔妃说的。但她们说这话时神色古怪,满脸戏谑,有些已掩唇轻笑起来,我问:“那我父皇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和娘呢?”
她们好似听见了什么惊天的笑话般哄堂大笑,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拿她脏了的手帕故作优雅地点了点眼角的泪花,挑眉看我:“那你得问你娘去啊哈哈哈!”
又是一阵惊天的笑声,她们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
我在我们那间凌乱的小屋等着,从中午等到傍晚,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我一点也没在意,我盯着门口,等着那道身影
日头坠下去,娘也终于拎着两块糖饼回来了,她脚步发虚,脸色惨白。她把糖饼塞进我手里,袖子滑落的时候,我看见她小臂上有一块青紫,我仔细一看,她脖子上也有几块,一直往衣领里面延伸。
我指着她小臂上的伤痕:“娘,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娘一顿,我没有看见她眼中的苦痛和窘迫,只看见她依旧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笑,指了指外边:“娘去树上给你摘饼的时候,不小心让树枝划到了。”
以前娘带回糖饼,我留了一块给她,却发霉了。娘说没关系,她去把糖饼种下去,生出了树,还能结好多饼,就拿着糖饼走了出去。我问他种在了哪儿,结了吗,她说种在离冷宫很远的地方了。
我捧起娘的胳膊吹气:“呼呼,这样就不疼了。”
娘一把将胳膊收了回去,拉下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笑着骂我:“不用你吹,娘过两天就好了,还不赶紧吃饼,待会要凉了,傻孩子。”
我把另一块给娘,我们俩一人一块。饼很甜,是刚出炉的酥饼,上面有一层油光发亮的白芝麻。
我到底也没问出来,我爹为什么从不来看我们。
冬天到了,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娘抱着我取暖,她在发着抖,我去偷了两小袋炭火给娘。炭火是宫中最低劣的炭,又黑又臭,烧起来好似有一阵呛人的味道直冲头顶,但格外温暖。
娘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往火盆那里凑了凑,她双眼紧闭,嘴唇泛白。我叫她,她没什么反应,眼皮子颤了颤,到底是没有撑开。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宫里冻死了很多人。据说外边的庄稼地好些都冻坏了,颗粒无收,我在冷宫里也能听见人说,打仗了。
南边的齐国有肥沃的土地,有丰盈的米粮,我听着宫人们议论,只要打下来,就不用挨饿了。
深冬时节,娘死了,我们国家的仗也打输了。
我突然被接出了冷宫,看见了父皇。他很胖,面容平庸,但一眼就让人觉得难看,好像世俗的污垢都堆积在他脸上,融入到他的血肉里,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他讨厌我,我看得出来。
我突然有了新衣服穿,有足够的食物吃,还有味道不刺鼻的碳火,也见到了我那两个皇兄。
我照嬷嬷说的公公敬敬地朝他们行礼,我那大哥却突然怪叫一声,大骂:“野种!”
我那二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戏谑。
大哥和二哥似乎对于捉弄我这件事乐此不疲,可又在我快要下去陪我娘的时候,及时收手。
我还有用。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便开始试图反抗他们,他们罕见的没有与我计较。
我在宫中这些天,养肥了一些,父皇只见过我一面,两个哥哥也渐渐不来找我的麻烦。一天嬷嬷给我拾掇的干干净净,换上一套滚金边的裘皮大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把我送进了使团。
原来他们想送我为质。
也好,我在这里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齐国的确暖和,料峭寒风都被阻隔在了关外。
我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比鹅毛还轻,送我为质和扔件垃圾一样轻而易举。送质子是假,日后好卷土重来是真,再等到两国开战,估计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宴席上我面前摆满了从未见过的玉盘珍馐,但我碰不得,只能浅尝几口草草了事,使团的人再三叮嘱我注意气度。我只得听着他们和齐国的皇帝唠唠叨叨,兀自神游太虚。
当时团提出把我扣留在这里为质的时候,齐国皇帝脸色僵了一下,他虽然在笑,但眉眼里仍现出一丝薄怒,我便知道他不会同意的,我父皇的如意算盘落空。
这时突然从屏风后窜出来一个女孩,她冲到皇帝面前说想让我留下来。
皇后让人把她拖下去了,皇帝微微一笑,说小孩的话不能当真。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她穿着一袭红裙,裙摆翻飞着,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父皇的计划落空,不得已向齐国送去了珠宝黄金,燕国本就不富裕,这番又是雪上加霜。父皇大发雷霆,我被扔回了冷宫,两个哥哥彼此看着不顺眼,却只有我无权无势,自然成了出气筒。
我真是无法想象,这十几年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暗中发展势力,想除掉他们。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父皇快要不行了,一天比一天虚,我要除掉他们俩,我要坐上那张龙椅,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冷宫的破瓦不严实,风一吹,就叮叮当当的响,好像在催命似的。
这一次,我要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