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看鹿清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猜出了几分他的用意。

这时候坦然应道：“是重阳祖师让人引我在此住下。

我回来后，天天在这间带院小屋内住着，并未打什么坏主意，也没有做下有违门规的事情来。”

鹿清笃知道杨过住在这边之后，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过来找他。

这时候听杨过这么说，才猛然醒起，这间房子是重阳祖师爷偶尔清修的处所！

杨过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得重阳祖师这么青睐，让他住在这里！

鹿清笃早先便知道杨过是襄阳大侠郭靖的侄子。

可郭靖远在襄阳，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过来看望过杨过。

全真教弟子们都在私下议论，说郭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侄子，将他送上终南山，那是甩手将麻烦给了全真教。

所以鹿清笃并未把杨过这一层身份放在心上。

可重阳祖师就不同了，那是教内上下都奉若神明的人物。

鹿清笃便是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因为杨过而惹恼了重阳祖师。

所以他此时找茬的心思消了大半，加之见杨过态度良好，也就不再一心要教训杨过。

但鹿清笃还是双手抱腰，一脸傲慢，以长辈的语气教导杨过道：

“嗯，既然是祖师爷让你在这住下，那么料来你不敢耍什么心机。

杨过，你离开全真教一年，以你性子，应该把全真教武功都忘记了罢。”

杨过微笑道：“是许久没钻研全真剑法了。闯荡江湖时也学了些其他武功，但比起全真派武功来，不值得一提。”

鹿清笃得意道：“这是自然，我们全真教不说是道家第一大教派，可除了武当派，确是没有其他能和我们比拟的了。

我们重阳祖师更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全真教武功，则是玄门正宗。你在江湖上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功，又怎么比得了。”

杨过“嗯”一声，不再说什么。

鹿清笃虽然知道不能在这里动粗，可毕竟苦练之后剑法大进，在曾击败自己的杨过面前，总想找回点场子来。

这时候鹿清笃说道：“你若全真剑法有哪里没练明白的，可以向我请教。我这一年来得师父、师祖剑法真传，已远胜去年较武的时候了。”

杨过平静道：“哦？是吗，那挺好。”

此时想着要练武，无心和鹿清笃多聊，但亦不想直接将对方扫地出门，所以随口敷衍着。

鹿清笃见杨过冷淡的样子，以为他不信，于是道：

“我这做师兄的便使一遍全真剑法给你瞧罢。你好好看，好好学，日后再想要我施展，可没这机会了。”

说着竟果然在杨过面前耍起剑来。

三十岁的人了，还需要这般来寻求认可，说来也是有些可悲。

杨过没想到鹿清笃如此难缠，见他在兴头上，又不好打断，所以只是苦笑看着。

鹿清笃这一年里倒真是下了苦功，这时候将全真剑法一招一式完整使出来，也有模有样，起码招式交待得清楚，有板有眼。

但也仅是看起来不错而已。

杨过看出，实战而言，鹿清笃若是遇到好手，剑招中的破绽太大，很容易被人轻松抓住，几合之间便被击败。

鹿清笃演练完一遍，本以为定是要把杨过惊得目瞪口呆，日后必当对自己服服帖帖的。

可没想到，杨过看完，不光没有被震慑住的意思，反而眼神里闪过轻视的目光!

实在忍不了了！

“杨过，你说说看，我这全真剑法怎么样？我瞧你样子，怎么好像不怎么看得上？”

鹿清笃咄咄逼人问道。

杨过既然看完了他这一整套剑法，便实话实说道：“鹿师兄剑法很好啊，我自愧不如。不过...”

“不过什么?”鹿清笃道。

“不过，看了鹿师兄剑法，我有个建议，可能对你有些帮助。”杨过说道。

“原来你果然觉得我剑法不行，还要给我提意见，好，你说说看，我这剑法哪里不好了？”鹿清笃冷笑道。

杨过不紧不慢说道：“第十七式“远上寒山”你使得太过锋芒毕露，将敌人的退路全封死了，你自己也没留余地，对方要破解你这招，只能奋力反击。

你剑法尚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遇到强手，对方原本看在全真教份上，可能手下留情。

但若你使出这招“远上寒山”，对方无法留力，嘿，鹿师兄你可能有性命之虞。”

“哈哈哈！”鹿清笃大笑，“师父教我们这招时，可从没有叫我们要留力啊。杨过，你实在可太窝囊了，跟人比剑，不求全力胜过对方，反而指望对方手下留情！”

杨过耐心和他解释道：“你们四代弟子剑上的功夫太浅，长辈教你们剑法，完全不用考虑到你们有出手太过猛烈的情形。

偏偏鹿师兄你这一年来苦练，处于不上不下的境地，力是有了，却谈不上能驾轻就熟，反而是最危险的。”

鹿清笃越听越觉得离谱。

什么叫“你们四代弟子”，难道你杨过不是四代弟子吗？

什么叫不上不下？你这臭小子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好像一代武道宗匠一般，随意指点，便能道破别人招式里的破绽？

虽然鹿清笃隐隐觉得，杨过所说似乎有些道理。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杨过的话！

杨过看鹿清笃表情，知道忠言逆耳，他听不进去，于是摇摇头。

反正自己只是出于好心指出，对方听不听，那是对方的事了。

鹿清笃见杨过摇头，愈加绷不住，说道：“杨过，听你所说，好像你对本教全真剑法了如指掌似的。

我倒想瞧瞧你使出这一招来，看看你所谓的留力是怎么样的。”

他话音刚落，突然脚步声传来，又有人来到院外。

杨过还不知道是谁，鹿清笃却已听出熟悉的脚步声，喜道：

“是师父！”

师父？杨过反应过来，是赵志敬来了。

一人步入院内，果然是杨过此时名义上的师父，赵志敬。

赵志敬为人小气，这一年来因杨过失踪，每日被全真七子催促去找人，早就对杨过大为厌恶。

加之鹿清笃也常在旁撩火，说杨过多么没把师父放在眼里，更让赵志敬恼火。

此时他一脸尖酸刻薄，阴沉着脸看着杨过。

杨过不以为意，亦和鹿清笃般喊道：“师父！”

赵志敬听了，却只冷哼一声，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哪，回来这么多天，若不是我亲自过来，只怕都见不着你。”

杨过依旧不和他计较，但当然也不会刻意讨好，只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这样子更让赵志敬生气，正想发作，鹿清笃在旁说道：

“师父，你来得正好，刚杨过说我那招“远上寒山”使得不地道，说他要使这招给我瞧瞧。

不如你也在边上看着，评断评断。”

赵志敬道：“哦？杨过，你在外一年，难道全真剑法造诣不退反进不成？便使出来瞧瞧罢。”

赵志敬打定主意，等会杨过这招使出后，便要借题发挥，将他狠狠训斥一顿，给刚回来的他一个下马威。

甚至趁机上手，赏几下狠的。

全真教一向门规严格，师父动手处罚徒弟，那也再正常不过。

长辈们哪怕偏心杨过，也顶多怪责赵志敬太过严厉，绝不能说他是蓄意殴打。

所以赵志敬冷笑看着杨过。

杨过瞧他们师徒两人的样子，知道若不依言展示，必定要被他们一言一语嘲讽，烦也要烦死了。

所以抽出长剑，施展全真教金雁功步法。

他此时内力高强，对于轻功的理解也已有高手风范，随意几步，便如疾风。

杨过瞬间到了鹿清笃面前不远处，长剑递出，果然是那招“远上寒山”！

这一剑威力极猛，速度极快，马上就指着鹿清笃，将他笼罩住！

旁边的赵志敬吃了一惊，便是师父、师叔、师伯，使这一剑似乎也没有杨过此时那般快，那般强！

杨过对鹿清笃说道：“鹿师兄，你若被我这般用剑指着，可有机会脱身？”

鹿清笃被杨过剑指着，性命在杨过手里，吓得魂不守舍，听杨过问话，忙摇摇头。

杨过又道：“那你当如何应对？”

鹿清笃颤抖着说道：“杨...杨师弟你右手剑招使实了，左胸那边似乎有破绽，我唯有全力攻向那里，求个反...反杀的机会。”

说完他反应过来：杨过学他般将这一招不留余地的使出，敌人面对此招的应对，便是他此时的处境，的确只能全力反击。

杨过收回长剑，道：“所以说，鹿师兄若碰到厉害对手，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出这招，否则是双方必有一死的结果。”

俗话说实践出真知，鹿清笃经杨过当场演示，也醒悟过来，又问道：“杨师弟，那我应当怎么样才能真正游刃有余呢？”

杨过摇头道：“这倒挺难解释的。”说完，杨过心念一动，右手再使出那招全真剑法，却是攻向自己左手。

杨过的左手在这刹那便如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戳指成剑，朝左胸刺去。

杨过右手攻左手，而左手攻左胸，似乎已经是要么断手、要么穿心的结果。

可就在这时候，杨过右手招式陡然变转，由攻变守，护在胸前，挡下了左手指剑。

这便是左右互搏术。

赵志敬和鹿清笃哪里见过这般自己和自己打架的功夫？都看得目瞪口呆。

鹿清笃转而想通，杨过右手使出的全真剑招留有余地，所以可在不死不休的局面里，改换守势，避免惨剧发生。

他不由得喃喃道：“可要像杨师弟这般出招时雷霆万钧，收招时游刃有余，又谈何容易呢？”

杨过刚才左手和右手的剑法演练层次分明，有条有理，很好展示了刚才和鹿清笃说的那些。

最主要是他一招制住鹿清笃，实在太快了！

他那一刻展露出来的杀气，也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鹿清笃算是服气了，知道了和杨过的差距，再不敢小瞧了！

但旁边的赵志敬没有鹿清笃那么深的领悟。

他仍是训斥道：“杨过，你用剑指着你师兄，实在是失礼!

刚才左右手演练的剑法，又是乱七八糟的，完全不合我们全真教踏实的风格！

你消失一年，仍是没有一点长进，回来这许多天，也不知道主动来求见你师父我。

有你这么个不成器不懂事的徒弟，别人知道了，定说我赵志敬教徒无方！”

杨过不理他，只说道：“师父，你训斥完了，便和鹿师兄一起离开罢。我今天已耽搁了不少时辰，接下来要好好练功了。”

赵志敬心胸本就狭隘，又对杨过一向仇视，这时候听杨过言语中竟完全没把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不禁大怒道：

“反了，反了！我赵志敬教了这许多徒弟，个个对我敬重有加，任打任骂。就你这个小杂种，偏偏总以这般态度和我说话！”

其时师徒之间，确是等级分明，哪怕如柯镇恶等江南七侠，在大漠之时对郭靖也是又打又骂。

赵志敬见杨过态度冷漠，公然顶撞，之前到现在的火气都积攒到一块，越说越恨，乃至伸出手掌来，狠狠扇向杨过，要给他一个耳光。

杨过此时轻功何等高妙，如何会给他扇中，轻轻一闪，便躲开了这一下。

杨过躲开之后，冷冷说道：“我就是看在你是我师父的份上，所以一直对你客客气气，刚才也没有还手。

但你若是仍要动手，我可未必会一直忍下去。”

一旁的鹿清笃没想到杨过竟敢这么和师父说话，不由惊呆了。

不会一直忍下去是什么意思，杨过你难道还想对师父动手吗？

你武功虽有长进，可难道还能高过师父不成？

赵志敬气极反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小杂种忍不住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下比刚才更要快得多，料想杨过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但当然只是一厢情愿，杨过轻描淡写踏开一步，便又没有给这一下打中。

杨过道：“刚才我可有言在先，赵志敬赵师傅，这是你自找的。”

言罢杨过左右开弓，朝赵志敬左右脸猛拍过去。

虽然没有用内力，但也力道甚大。

速度飞快，赵志敬根本反应不过来，更别说躲闪了。

“啪啪啪啪”的打脸声。

赵志敬脸上多了四个巴掌印，人也给扇懵了。

鹿清笃更是看呆了!

他没想到杨过不光敢顶撞师父，甚至敢出手打师父！

而师父好像呆住了一样，竟然不躲闪！

鹿清笃当然不知道，赵志敬不是不躲，是杨过出手太快，压根躲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声音，说道：“过儿，你在里面吗？”

听到这个声音，院子里三人同时惊讶：是全真七子大师兄，马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