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神奇的不是这棵树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更神奇的是……它竟然还能开出花朵来。
一串一串的桂花,小小的,原本应该是雪白的颜色,却因为身处魔族,侵染了奇怪的红色。
沈御蛟在凡间从未见过红色的桂花树,大抵是没有的。
可这里有一棵。
这一颗树,满满的都是桂花飘香。
即便是在远处也能够很清楚的闻到这股香味。
他看着这棵树,想起小时候,父亲还在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他很小很小,可父亲是格外疼爱他的。
那时候,哥哥也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他也很好很单纯的。
可世事无常,总在变换。
如今树还在这里,可是父亲,曾经的哥哥都不在了。
不仅仅如此,哪怕是他,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云清了。
现在的他,叫沈御蛟,是一条蛇,而非魔族之人。
沈御蛟咳嗽了几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手心里的那些血渍,眸子不由得暗了暗。
是了,昨晚他就隐隐的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现在修行的是仙门法术,和魔族的魔气背道而驰。
且不说,他如今身处于魔族,单单是在他身边的哪一位魔气侧漏的凤浮白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沈御蛟没有背的办法。
他能怎么办呢?
直觉告诉他,若是现在他丢下凤浮白不管,那人怕是要变得更加可怕,更加阴骘。
到那时候,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在这里看什么?”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声音清冷,是凤浮白!
沈御蛟连忙擦了擦手掌心里的那些血迹,转过身来,脸上勾起一抹笑意。
那人挑了挑眉,道:“昨日都没来得及细看,没想到你们魔族竟然还有桂花树,真真是奇事。”
沈御蛟笑了笑,道:“是啊,真的很奇怪,明明是这么恶劣的环境,也能独自开放。”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那棵树。
身旁的那人却在仰望着他。
凤浮白盯着他的脸,道:“你的脸色……有些不好。”
沈御蛟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是吗?大抵是昨晚没有睡好。”
凤浮白走近了他,眼神直勾勾地定在他的脸上。
沈御蛟下意识的躲闪着视线,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那人盯了许久,道:“你可真好看,就算是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也美的让人控制不住……”
沈御蛟怔了怔,“控制不住?”
凤浮白笑了笑,“想亲你。”
沈御蛟:“……”
他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生怕那人真的如同所说的那般,冲过来给他一口。
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好在凤浮白并没有勉强他的意思,他只是扯住沈御蛟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
“就算我这么努力的收敛自己的魔气,你还是承受不住?”
被他发现了?
沈御蛟收回手臂,“那又怎么样,没办法的事。”
凤浮白笑道:“谁说没有办法,我自然是有法子的,只是要委屈你,我有些心疼罢了。”
“什么办法?”
那人正正经经道:“入魔吧,小阿清。”
沈御蛟:“……”
入魔?谈何容易?
魔族的魔气是天生自带的,那是一种和骨肉血脉魂灵相互纠缠联系的一种东西。
要入魔,自然需要魔气。
可若不是自己天生修来的魔气,擅自流窜入体的话,是有可能走火入魔的。
这种入魔,并非是想要变成魔的哪一种,而是……会发疯,会神志不清。
沈御蛟自然不想变成那样。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吧,凤浮白笑道:“你从前不就是魔族,要不要我把你的魂灵和这具肉体分离,让你变成你原来的样子?这样一来,只要去你们魔族的那位什么圣女哪里,应该就能拿回你的魔气了吧,嗯?”
这倒是个好法子。
可是,他都已经死了有几百年了。
肉身怕是早就已经腐烂,消失殆尽了。
要想复活,谈何容易?
“我的身体怕是已经不在了,或许可以另外找一具魔族人的身体,供我驱使。”
凤浮白仍旧是浅浅的笑着,“何必那么麻烦,哪怕是你的肉身已经化成了白骨,我都能给你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你自然不必担心,更别……可惜了你现在这样的漂亮的一张脸。若是换成了一副庸脂俗粉,岂不可惜?”
原来是为了这张脸。
沈御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都随你吧。”
反正,只要能解决眼前的困境,是什么都无所谓的。
只要能守在师父的身边,这就够了。
凤浮白拉起沈御蛟的手,直直的去了云杳的房间。
云杳还在用饭,被这两人搅扰,眼睛更是在那两只紧握的手上。
凤浮白道:“此番来向魔尊陛下讨要云清的尸骨,还请魔尊陛下不要吝啬。”
这‘魔尊陛下’一次叫的比一次虔诚,可语气上却没有半点儿的尊敬,倒像是在跟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一般。
云杳的视线在沈御蛟和凤浮白的身上扫了扫,道:“在冰窟里,阿清知道在哪里的,你带着他去吧。”
沈御蛟怔了怔,没想到哥哥竟然把他的尸体放在了冰窟之中。
冰窟是魔族的一块圣地,并非是所有人的尸骨都能够放进去的。
一般只有每一任魔尊的尸骨才能放置在哪里。
使用法力将尸骨冰冻起来,变成一个冰人,永远都不会腐败。
沈御蛟回了回神,点点头带着凤浮白出去了。
两人离开寝殿,凤浮白才问道:“怎么,你方才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你哥哥不该将你的尸骨放在冰窟?”
沈御蛟摇了摇头,道:“若是从前,哥哥或许会这么做,我只是没想到,哥哥为了救我已经没有心脏和失去良知的情况下,还能够这么做。哥哥他或许比我想得还要疼爱我,在凡间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然他每一次都在威胁我,可却从来没有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
听着沈御蛟说起自己的哥哥,凤浮白也不禁想起了琏夜。
那个人对凰也很好的。
在凰的记忆里,琏夜几乎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只是这些都是凰拥有的。
并不是他……凤浮白!
沈御蛟偏了偏头,见他在想什么,便道:“其实天君陛下也很疼爱你的,我能感觉得到,他并非是出于你所谓的愧疚,他是真心实意的对你……”
“够了!”
凤浮白打断他的话,“如果你不想惹我生气的话,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听。”
沈御蛟只好缄口不语。
冰窟之中,是魔族至阴至寒之地。
沈御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地方他几乎没有来过,只是知道位置在哪里。
没想到这里面会这么寒冷。
冰窟中停放着很多的尸体,要找起来也很是麻烦。
沈御蛟道:“我们还是分头找吧,这样比较快。”
凤浮白答应下来,两人就一人一边开始找起。
不多时,凤浮白喊道:“这里,过来!”
可那人并没有过来,而是傻愣愣的站在一个冰人的面前。
凤浮白皱了皱眉,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原来那停放着的是绯然的尸体。
凤浮白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一往情深的,怎么你更喜欢她?”
沈御蛟回了回神,道:“没……只是很奇怪,哥哥到底为什么要把绯然的尸体带回来。”
凤浮白耸了耸肩,道:“谁知道,你哥哥那时候那么变态,说不定连这具尸体也不愿放过,留着做些什么的吧,哈哈哈……”
他哈哈大笑起来,可这种冷笑话沈御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沈御蛟不再去看那具尸体,也不去多想,“好了,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带上尸体回去吧。”
那人要走,凤浮白一把拉住他,道:“干嘛非要带回去,就在这里吧!”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触碰上沈御蛟的额头。
刹那间,额头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种痛感让沈御蛟觉得无法呼吸,几乎要断气了一般。
疼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难以忍受。
终于,沈御蛟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只觉得周身无法动弹,还有一阵无法忍受的寒冷在全身侵袭着。
周围仍旧是一片冰天雪地。
忽地,一个人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是凤浮白的那张脸。
沈御蛟想张口说话,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若非是能睁开眼睛,他只当自己是已经死去了。
死去?
哦,是了,凤浮白要复活他。
此刻或许是已经在那具尸体里了。
沈御蛟眨了眨眼睛,引来那人掩唇而笑。
凤浮白抚了抚他的脸,道:“眼下怕是你一时还不能适应这冰冷的躯体,果真应当按照你所说的那般,将尸体带回去的。这地方这么冷,你想缓过来,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说着,竟然打横将沈御蛟抱了起来。
沈御蛟虽然感觉不到,但是视线的变化让他更是晕晕乎乎的。
看着师父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唯独那脖子上的喉结叫人出戏。
沈御蛟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了。
良久,直到感觉到自己不再移动了,沈御蛟才睁开了眼睛。
自己正躺在卧榻上,那人正给他注入魔气。
好在云清的这具身体原本就是魔尊之子,天生是可以容纳魔气的。
只是云清原本也是修行仙门法术,难免还是对这样的魔气有些排斥。
不多时,云清便开始疼痛。
魔气入体,果然还是不能小觑。
好在凤浮白看出了他的难受,干脆将魔气收回。
这一来一回的,云清渐渐觉得自己可以动弹了。
方才的疼痛也早就已经不见了。
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有知觉了。
他抬了抬手,仍旧有些困难,但是相比于方才,已经是有了不小的改善。
云清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额’的一声。
凤浮白见他这般艰难,便道:“行了,你自己在这里适应你这身体吧,我该去把你们那位魔族圣女找来了。”
说罢,那人起身离开。
云清的视线有限,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叹了一口气。
如今再次变成了原来的自己,再次拥有这身躯,再次拥有魔气,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魔族人。
想到这些,云清的身心是十分复杂的。
他不确定师父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若是师父回来,发现他再次变成了魔,该怎么办?
到时候,怕是又要抽离身体里的魔气,承受一次痛苦。
这并不是最紧要。
更要命的是,抽离魔气,是会将周身的修为和术法全部抹杀的。
说来奇怪,一个天族人,要是被魔气入体,就会发疯不受控制的入魔。
若是想从魔再次变回原本的样子,就要承受失去魔气和全部修为的风险。
到那时候,他岂不是再次变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怕是又要重新修行了。
云清的手指弯了弯,好像手有些适应了。
直到凤浮白带着落芳雪来的时候,云清还只是能移动上半身,双腿还是没有知觉的。
落芳雪一进门,瞧见云清那张脸,还有那身上的伤口。
她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受伤了吗?”
云清张了张口,说话还有些困难。
凤浮白倒是格外体贴的替他回答,“没有,他只是回到了原来的身体,原本那个死去的人……复活了而已。”
“复……复活?”落芳雪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
凤浮白点点头,道:“是啊,我听说云清的魔气在你那里,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了。”
落芳雪大惊,“可是即便是自己原本拥有的魔气,要是已经适应了没有魔气的生活,如今再次拥有的话,也是会承受不住的。”
云清张了张口,艰难的说道:“无妨,还请圣女帮帮我。”
落芳雪皱了皱眉,她不想看着云清承受那样的苦楚。
虽然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担心的问题,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去替云清想。
见她一脸难色,凤浮白双手环在胸前,冷淡道:“我不是在跟你商讨,我是在命令你,你最好给我认清现在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