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渐渐沉了下去,屋内也暗了下来。
郑微假装没发现他们的异常,走到案桌前捻了根灯芯,另一只手去拿油壶,晃了晃竟是空的。
她疑惑的回头看拓跋宇,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青铜油壶。
拓跋宇讪讪,扭头看夏侯青。
夏侯青面无表情道:“用完了。”
郑微点头道:“派人再取些来吧,如此叙话,怪难受的。”
夏侯青没动,看了眼拓跋宇半晌又道:“没有了。”
拓跋宇有些尴尬,“我怎么知道这么大个关隘竟然缺灯少油,这几日那几个烧饭的奴隶大手大脚的”
再加上他又通宵点着油灯,不过三日竟用光了存油。
其实是拓跋宇与其他鲜卑人多喜肉食,但这军营哪里能找到点肉末呢,能吃饱已经不错了。
那几个奴隶为了让饭食不那么清汤寡水的,自然是多放了些油脂,没想到竟然把穆陵亭十日的用油都用光了。
其实不光是油,粮也不多了,带来的人虽不多,但架不住他们吃的多。
郑微默然无语,她还以为拓跋宇能带人独守穆陵关,想来是足智多谋的,但像这样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怎么看都像有勇无谋啊!
那大魏皇帝难道不怕贻误战机又丢了儿子?
其实拓跋宇也很窝火,平日里他只管冲锋打仗,哪里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往日里也都是夏侯青替他把这些琐事料理好的。
这事儿本来照着夏侯青的计划不会到这一步的。
但夏侯青到底是汉人,其实一直未能被鲜卑人接受,之前在大魏碍于他父亲的名望,再就是拓跋宇也信任他,没有人敢明着给他使绊子。
但如今的境地,其实众人的心神都是紧绷的,口粮都不让吃饱,自然就有人不满,明里暗里的对他使绊子,挑衅,自然也不会服他的管束。
这样一来就乱了套了,夏侯青一开始还硬撑着尝试着解决,后来看实在不行才把实情告诉了拓跋宇。
郑微轻咳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第二个问题,若先锋军来了,无论你们能抵抗多久,你们最后能活下来吗?或者说你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郑微也没指望他们回答,她只不过是想在他们中间加把火添把柴,乱了敌人的阵脚才能有机可乘。
“第三个问题,先锋军迟迟未来,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呢?会不会已经绕过了穆陵关?”
最后这个问题一出,拓跋宇再也坐不住,立时挺直了身子。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此多?”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风淡云轻,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我就是一个小小文书家的女郎,但谁又能说女郎就愚昧无知呢”
问完该问的,郑微也知道不会再有其他收获,便无趣的道:“说了这么久,想来你们也不会给些吃食和水,我能回去了吗?”
拓跋宇也知道这样不疼不痒的问不出什么来,他暂时又不想再对瓷娃娃用什么手段,只能示意夏侯青送她回去。
“她决不是什么文书家的女郎。”
夏侯青回来斩钉截铁的道
“是我想岔了,想来那些先锋军也并不认识这些女眷,到时候我们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
拓跋宇沉声道。
这厢,郑微被带回去不久,竟然真有人给她送了吃食和水。
只她一份,也是够小气的。
廖文南与何力有些吃惊,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份优待,无奈一笑,把吃食拢进袖袋。
她想着这几日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吃食,寻思着留着应急。
然后郑微端起那碗水喝了几口,又递给廖文南。
廖文南见状接过来,也不矫情从碗的另一边喝了一点。
剩下的留给何力。
反倒是这个七尺男儿有些不好意思。
郑微把她知道的都悄悄告诉了廖文南和何力,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之前在家的时候,郑微都是被保护的那个,只要不是那些世家贵女们心思耍到她头上来,她都懒得拿主意。
可能是老天见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这几日可劲的折腾她。
郑微觉得她真是累坏了。
她把自己发现的异常也告诉了廖文南。
郑微觉得之前穆陵关的守军应该没有全被杀,之前她走过一扇门时隐约听到里面有痛苦的呻吟声。
廖文南沉思片刻也觉得有可能:“韩大将军肯定不可能因这几个人就贻误青州的战机,想来拓跋宇必须要有更多的筹码。”
“可是筹码太多,他们人手又不够,很容易出事儿。”郑微接话,“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知道那些军士在哪儿,他们什么情况。”
廖文南低头看何力,“想来不会比他好。没了战力,再多的人也是白费。”
“要不,我想办法去探探。”廖文南见郑微沉思,半晌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郑微诧异。
廖文南见状,突然脸上绽起了绚丽的笑容,郑微呆了一下,不由仔细打量他。
看着廖文南妍丽的容貌,她不由想起之前读过的一篇先秦的赋,里面写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此时的廖文南虽然有些狼狈,却仍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那位美人。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郑微低头看了眼廖文南的手,虽然有些粗糙,指腹间有淡淡的老茧,但手指圆润纤长。
她假装不经意地握了一下,柔弱无骨,并不像普通男子那般骨节分明。
以前,她一直以为廖文南像京都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少年郎一样。
但今日细想之下才发现诸多不同,廖文南从不涂胭脂,更不会熏香,但身上的那种妩媚,即便她刻意隐藏下偶尔也会流露出来。
也许她猜到了真相。
郑微伸手在地上抓了把土,两只手来回搓了搓,然后一把糊在了廖文南的脸颊上,然后端详了下仍觉得不满意,继续来回涂抹,直到涂满了整张脸,再也看不到她那张勾人的小脸才满意的松手。
廖文南被她的动作下了一跳,不过一瞬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微暖,又冲她一笑。郑微只觉得瞳仁秋水,横波清。
她肃着小脸,压低了嗓子警告:“此事从长计议,你不许再对人笑了。”
如此过了两日,只有第一天给了他们一盆黑黄的糊糊汤,每人只分得了一点。
第二日便只有清水了。
这两日时常能听到外面发生骚动,郑微觉得拓跋宇他们也没有吃食了。
也许他们等待的时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