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狼狈(1 / 1)矫情易占上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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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衍挟持着王婉缓缓走出了房间。

新月东悬,天已蒙白。房外早已围满了王家死士,数十名弓箭手伏在墙上,箭头早已对准他们。

王策站在院落中间,依然维持着挽弓的姿势。第二支白羽箭正搭在弦上,随时待发。

“王大人好箭法啊!望春江边的那些毛头小子加起来也不及您十一英姿。”虽然现在披头散发,萧承衍的声音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与王策闲聊一二。

王策没有应他,只是持弓站着,岿然不动,像融入夜雾中的一尊石像。

“算了,我也不与王大人绕圈子了,我要一匹快马,干粮和清水,即刻出城。”

“放了她。”王策似乎完全没听到萧承衍的要求,犀利的目光全然汇聚到一处——架在王婉脖子上的匕首上。

“王大人真会说笑。放了她,我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小院吧。”

“我来换她。”王策沉声说道。

王婉瞳孔猛然收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父亲一生筹谋只为王氏,本以为对她没有太多怜爱,未曾想过此刻,竟愿意以己代她!

她定定地看着父亲坚毅的面庞,顿时鼻头一酸,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

“嗬!王大人的命可不及你女儿有用。”萧承衍挑眉轻视,神色满是不屑,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掰住王婉的下巴转向自己,如欣赏仕女图一般仔细打量着王婉惊慌的脸庞,“王家没了老子,还有儿子;可是没了她,你们王家可就没了女儿,没了妹妹,也没了夫人。”

萧承衍瞥了一眼晕倒的孟氏,冲王策露出算计得逞的邪笑。他算准了王婉在王氏的地位,王婉虽然不是王氏的掌权之人,却绝对是王家上下的软肋。只要抓住王婉,王策乃至整个王氏一族也不敢将他奈何。

王婉也看到早已晕厥的母亲。双成在一旁忙着掐孟氏人中灌汤药,王韬也神色担忧频频回顾,而母亲始终全无反应。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细碎的刺痛开始啃噬她那点决然的死志,一丝后悔从心底钻了出来。

如果自己先前不那么莽撞,如果没有贸然决定杀掉萧承衍,也不至于让王家今日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和萧承衍相比,自己没有阴险诡计;和父亲相比,自己没有这份沉着冷静;和哥哥相比,自己甚至连自保的剑都举不起!

她无能如斯,又岂会是萧承衍的对手?

王策和萧承衍静默的对峙,谁都不肯松口,整个小院都沉浸在死亡压抑的气氛中。匕首上蕴着凌然的杀意刮破娇嫩的肌肤,几颗血珠从伤口处沁了出来,痛感传来,王婉轻嘶了一声。

王策的眼神瞬间松动,眼中隐约泛泪。

“来人,备马车!”王策长袖一振,唤来侍从吩咐道,“拿我手牌,就说王氏主母夜发旧疾,要去城外庄子上养病。”

王策吩咐完小厮,将弓箭递给身后的人,双手空悬向萧承衍示意,表情毫无变动,一分情绪都不外泄。

他望向萧承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要小女平安归来。”

一行清泪沿着王婉的脸庞滑落,她被萧承衍毫不斯文地拽进了马车。马儿扬蹄狂奔,踢踏青砖的声音惊醒了浅睡的百姓。有人偷偷的从门缝里张望,马车飞驰而过犹如幻影。

王婉跪坐在马车里,月白寝衣已经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半个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一头青丝如泻,衬的皮肤莹润如玉,女子的幽兰香盈满了整个马车。男子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脖子,尽管是挟持但看起来越发亲昵。萧承衍衣衫虽然完整,但发丝凌乱。若是旁人见此情形,只能联想到什么暧昧的画面,是决计想不到她此刻正命悬一线的。

锋利的匕首已经被萧承衍收回袖内,转而替代的是他的大手。遒劲有力的五指正停留在王婉的脖颈间,稍稍用力便可轻易扭断她的头颅。

颈间的嫩肉被萧承衍指腹的硬茧磨红,喉咙如套钢索。她忍不住咳嗽几声,两人之间前胸贴后背,男子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王婉顿时全身收紧,再也不敢动作。

身后的萧承衍似是感受到了王婉的嫌恶和避让,故意用腿夹住王婉缩紧的身躯,循着香气凑近她的脖颈,对着耳洞吐气,冷哼一声说道:“王小姐大可放心,萧某对你全无任何想法。”

王婉霎时面红了,但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耻。

往事如浪潮般涌了上来,层层叠叠地拍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理智。前世被四四方方的凄红色宫墙圈禁肉身,被无尽的议论和叱责围剿灵魂。毫无尊严的皇后,相敬如“冰”的夫妻,那于旁人看来无上荣光的盛妆华服,对她来说却是无法挣脱的枷锁。

今生好不容易逃出了那繁华的牢笼,却因为无能再次落在萧承衍手中被他挟制,任由他羞辱!

怨恨如针扎,扎的王婉全身不得安。她恨不得现在从天上下刀子,鬼门现阴兵,只要能了结了萧承衍,就算是同归于尽她也心甘情愿!

车外的马夫抽鞭飞快,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守城的侍卫看到王策的手牌,未多加盘查便放了出去。鞭声再次响起,不多时,荡起的车帘缝里已经可以远远地望见折柳亭,再往前去便是通向八方的驿道。

萧承衍用剑柄挑起车帘观望,路旁郁青的野草有半人高,两旁野林幽暗,见四下无人,他猛然抽剑,飞快地砍断了马夫的头颅。

人轰然倒地,一道血线溅到了王婉的脸上,糊住她的眼睫。她浑身一僵,骤然失去了思考。

温热的血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滴落,她伸出手想去擦拭沁入眼眶的血,手指却不听使唤的颤抖。视线里模糊一片,唯有指尖一点的腥红,红的刺眼,红的发烫!

跪坐着的王婉如坠冰窖,全身都彻底僵麻了。

“他又不会暴露行踪,何必杀人。”王婉声音闷钝,眼神涣散,瞳孔如同墨色石子一样,完全失了往日的光彩,望着前方呆呆地发问。

“王氏的小姐竟如此天真?”萧承衍回头,嗤笑道。

是啊,天真。

她太天真了。

她报仇心切,以至于都快忘了,萧承衍再无能,前世也是抢了皇位,当过皇帝的人。

在萧承衍这样的狡诈冷酷的阴谋家面前,她布置的下毒、跟踪、刺杀简直脆弱的如同儿戏,根本不堪一击!

萧承衍合上剑鞘,金属擦击声割断她的懊悔,冷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

她又要死在萧承衍手上了吗?

王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摸摸索索,触及到袖子里的硬物。

那是一支金簪。

从她重生那天起,她便将这支金簪放在枕下,夜夜枕着它入睡。往事汹涌入梦叫她难忘,萧承衍犯下的罪孽亦不可饶恕,摸着这支金簪,她能稍微睡得安稳一点。

今晚,当萧承衍在她房间里张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支金簪拢进袖子里了。

若得生机,便可复仇。

若踏死门,了却残躯。

奔马依旧在道上驰骋,萧承衍拽住缰绳,将马车停在折柳亭旁。他翻身上马,再次抽出了剑鞘。

王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或许这便是她此生结局了。

萧承衍侧脸,看着王婉强行镇定却难掩惊恐的眼神,蓦地笑了一声,这小姑娘应该是以为自己也要杀她灭口吧。

和王策的约定,算不上多君子,但是他清楚王婉定然是杀不得的。王氏虽然已不是南唐权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王氏也不是轻易好惹的。

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利于沾惹是非。

他故意缓慢的擦拭着剑锋,一边观察王婉的表情。说来也奇怪,这王氏女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好似刚刚的惊慌只是他看花了眼。

有点意思。

萧承衍眯眼审视着王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扯了缰绳猛地向王婉逼近,一张惨白的小脸陡然放大,两人近得气息可闻。

萧承衍正欲开口,突然肩上一阵巨痛。

一支明晃晃的金簪插进他的肩头,鲜血顿时染红了外衣。

而这支金簪的主人,此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破裂。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不知道算哭还是算笑,似畅快,又似害怕,似满足,又似不满。

萧承衍扭头掐住王婉的脖子,眼里有怒,也有震惊。

王婉渐渐呼吸不畅,脸上涨得通红,和记忆与前世再次重叠,不过这次她没有哭,而是脸上带着古怪的笑,看的萧承衍心里也发憷。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时间已经不早了,萧承衍忍住怒火,无视疼痛,立刻挥剑砍断马车接榫。转身策马扬鞭,往着北方飞驰。

凉风从他耳边刮过,还带着清晨的湿重露气。肩头血流如注,他一手拔出金簪,欲掷于道上,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将金簪收进了怀里,强忍住没有回头。

王氏阿婉?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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