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布阵(二)(1 / 1)矫情易占上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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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死士的动作很快,还不到日落,谢常和王韬信中的图纸已经摆在了董竞的案前。

沈子庆在前厅纠缠着董竞诉苦,从日出到日落,念叨的董竞脑瓜子嗡嗡的,他出言暗示了好几次,那沈子庆都假装不懂,就赖在他家里不肯走。

沈子庆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倒了一碗凉水润润嗓子,八字眉斜皱着,一副倒霉相儿,他哼哧哼哧喝着水,余光斜瞥着董竞。

若再想不出对策,哪怕自己得了这官职,怕也是坐不长久。

今日下朝他去请皇帝明示,被李崇骂的那叫一个劈头盖脸,骇地他当场闭嘴不敢多问,憋了一肚子气,还是在官邸中得了旁人指点,才又来董竞这里“讨教”。

杨氏党羽多为朝中贵族,从家族上承袭官爵,一生养尊处优惯了,竟无一人懂治水。只有董竞从乡野出身,略懂一些农田水利之事,纵使沈子庆心中再嫌弃再看不上他,也不得不摆了笑脸请教。

从正厅跟到书房,沈子庆费尽唇舌说干口水,董竞依旧一副事不关己油盐不进的模样。沈子庆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嘴上两撇胡子都没有平时翘得高了。

他已经好话说尽,就差没给董竞下跪磕头了。

“董侍郎,你就看在我们一同为官的份上,给小弟我指一条明路吧。”

“董侍郎?我的好大哥?”

“只要小弟过了这难关,定不忘你的指点,必在陛下面前为你多多美言,这样你升尚书也是指日可待呀!”

见董竞站在书房的案前久久没有回应,沈子庆怒火正要发作,他走上前,却见董竞正拆了一封信,看着手上的信纸发愣。

沈子庆一把抢过,定睛一看,信上竟是建造新式水车的图纸!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疏通引水的注解,沈子庆的愁眉苦脸瞬间如发面一般膨胀抹平,继而转为狂喜,他举着信纸冲到门口向上天连连拜愿,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谢的是何方神佛。

董竞眉头微皱,伸手想要拿回这信纸,却被沈子庆死死护在怀中,两人争抢不断。

“董竞!这就是天意,知道吗!”沈子庆推开董竞的手,“等本主事坐稳司空部,必定上书请示你的功劳,金银财宝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这信上落款分明是谢大人。”董竞目光沉沉,肃目盯着沈子明。

“谢大人?谢常还在大狱里蹲着呢,哪有什么谢大人。”沈子庆神色狂妄,压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董竞,怪不得你在这吏部勤勤恳恳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侍郎,你自己也不反思反思为什么?”

董竞争抢的手僵住,沈子庆趁机将有谢常落款的那一页挑出来,在董竞面前撕个粉碎,又将其余信纸细细折好收进胸前,他挑衅的看了一眼董竞,拍拍胸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撕碎的信纸飘落似脆弱的蝶翼,散落在董竞面前。

沈子庆的背影已看不见,董竞只身站在书房前,月下孤影,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纸屑,嘴唇不知所措地微张开,上唇略略颤抖着,心中一片杂乱。

脑海里教书先生拿着书卷释义的画面和自己孤立在朝堂上的画面重叠,圣人训诫和沈子庆刚刚说过的话此起彼伏。

他本不是杨氏党羽。

月前他收到同乡秀才寄给他的信,信上说他母亲生了重病却没钱医治,虽是旁人已先垫付但仍不足够,如今母亲已经拖了病体回家等死。得知此事的董竞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告假无门,这才不得已通过杨氏党羽给乡里的里正塞钱递话,希望能多加照顾一下家中老母。

寒门入仕便是如此不易,既不能晋升高位,又顾不上自己家。

好在月初已经收到回信,母亲身体已见好转,还拖写信之人叮嘱自己恪守本分不忘初心,家中一切安好望他勿念。

董竞站在书房前踟蹰良久,他被带着寒意的夜风激出一个寒颤,这才如梦初醒。他躬身蹲下,将纸屑轻轻扫进手掌,捧回了书房。

这夜书房的灯彻夜通明。

半道上,得意的沈子庆邀功之心难忍,趁着宫门还未下钥,半路上转了道奔向皇宫,声称自己已想出了治水之策,皇帝听闻消息大喜,当晚就摆驾椒房殿。

这一夜椒房殿的舞乐声奏唱不断,从月初升一直响到月中悬。宫人们鱼龙而入,上好的佳肴、进贡的瓜果、御制的美酒都如流水般送进皇后宫中。杨皇后伴着皇帝坐在高座之上,她容光焕发,睥睨着堂下舞动的歌舞伎,连发髻上簪的魏紫牡丹都比不得她此刻半分的雍容华贵。

不出半刻,今晚皇后的盛宠传遍了整个宫城。

丝竹声透过宫墙隐隐传来,崔贵妃穿着寝衣盘坐在床上,木着脸一动不动。她遣退了其余侍女宫婢,只留妙月一人近旁伺候,此刻的清心阁静的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前几日递给父亲的家书今日刚刚收到回复,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静观其变。

崔氏掌兵多年,深谙领兵之道。历代名将,善战者众多,善终者极少,功高盖主招致君王猜忌的旧事比比皆是。崔氏在朝上已是极力求衡,为求皇帝心安,将自己的亲闺女送进后宫为妃,崔谊也携全家老小长居盛京城,仅留长子崔佶一人驻兵在外,拱卫盛京。小儿子崔文博更是被故意纵养成中人之姿,妥妥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家子。

父亲的忧虑和筹谋她都懂,崔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也以家族荣誉为上。可是自她入宫以来迟迟无孕,和皇后的针锋相对不得不让她变得焦躁不安,有些沉不住气来。

皇帝已过四十,若是自己再不能抓紧时间诞下皇嗣,岂不是一辈子居于杨氏之下!

这叫她如何能忍?

这忧虑简直令她心惊难安,崔贵妃望着对面的床帐,目光惶恐又决绝。

“娘娘莫忧心,皇后大您二十岁,我们难道还熬不过她不成?”

崔贵妃抬头剜了一眼说话的妙月,恨恨说道:“你倒真是会安慰个人。”

妙月见状便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低头请罪,被崔贵妃挥手打住。

妙月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一众家生奴中选了她做陪嫁丫鬟。崔贵妃懒得同她生闷气,她不耐烦地挥退妙月,扭了身子郁闷地躺下。

若日后真要在杨皇后手下苦熬度日,她倒情愿早死!

不过只要崔氏还手握军权,就算真有鱼死网破那天,她崔念贞未必就是输家。如今驻守在外的只有魏王和兄长崔佶两人,幽州军三十万规模最大,宫禁又握在苏添翼手上,等同于握在皇帝自己手上,崔氏的地位暂且还是稳固的。

说到底,还是要靠父兄罢了。

崔贵妃转过身侧躺着,高挑的眉头缓缓落下,长呵出一口气,闭眼入眠。

莹莹的月光斜照进窗牗,将这宫中的红墙绿瓦都蒙上玉色,高大的梧桐树影摇晃,在宫室内投下斑驳暗影。夜深万籁俱寂,只有墙缝里的蛐蛐儿还在提足了气长鸣,像是要与椒房殿的歌舞声一比高下似的。

小施举了烛台,将手中的荷包递给坐在桌前的梦华夫人。

“东西腌臜,脏了娘娘的眼,还是不要打开了。”

梦华充耳不闻,毫无顾忌地骰出荷包,几片干枯的昙花花瓣和其他香料散落在桌上,她又利落地翻出背面,华锦上暗织图样,灯下细看,赫然是一副男女云雨图。

“竟还是双面绣,真是难为她们费心思了。”梦华冷哼,不过是一个下午,昙花香囊便被人掉了包,动作倒也是快。

这香囊是皇帝御赐,李崇特意叮嘱了她日日佩戴,竟没想到这人如此阴毒,想借此毁她清誉。

“既然如此便配合她们演一场好戏罢,也不能白费了这搭台的功夫不是?”梦华眼光凌厉,一笑一嗔间似有杀气,早就不再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手指摩挲着荷包上光滑的锦缎,思绪翻涌着。

“可是崔贵妃所为?”小施试探问道

“你没看见今天她那防备的模样吗?”梦华望着香囊粲然一笑,眼中闪过蔑视,“她接都不敢接,生怕我在香囊上用手段栽赃嫁祸她。”

“那是何人所为?”

“日后何人发难,便是何人所为。”

梦华笑而不语,望着香囊若有所思。

戏嘛,自然是越跌宕起伏越引人入胜,光一副春宫图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如她再添上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梦华唤过小施,在耳边细细叮嘱一番,小施低头应下,告退离开。

暗色中,她琥珀色的瞳仁在月下闪着暗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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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明坐在书房的案后,两只眼睛愣愣,宛如一条死鱼。

信纸摆在案前,微风吹拂发出簌簌的声音。

今日他从董竞那里得了这水车图纸,本以为仕途山回路转,又见起色,可等他坐定自家细看图纸,却如同被人哐当泼了一盆冷水,又如被人敲了一棍子闷棒,总之现在就是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扣嘴挠腮,无计可施。

因为他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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