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趁着难得的律所“农闲”时期搞了几期视频到自己的社交媒体,又带着北京和海办公室的同事们去了趟日本关西赏秋叶,便没啥富裕的时间剩下来了。让她不禁感叹—放羊撒欢儿的快乐总是如此短暂。
横店劳模兼代言人郁楷比她更惨,连出国散心的快乐都没怎么体验过。
他自小家境平平,父母来深圳发展多年一直买不起房,眼睁睁看着房价越来越高不可攀。为了让爸妈拥有自己的家,他从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做模特打工赚钱,之后更是困守在横店拍戏,即使出席时尚品牌和颁奖典礼活动也就是在几个主要的国内城市。
看到朝露发来的小视频—伏见稻荷神社内绵延不绝的朱红色千本鸟居、京都岚山幽深寂静的竹林小径、奈良漫山遍野的野鹿群,他感到那么一丢丢的羡慕和失落。这大概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他做学生的时候有时间但没钱,现在有钱了却没时间。
朝露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曾有一个学期前往京都大学做交换学生。对她来说,这座古都充满了温暖的回忆。她当时住在一对退休夫妇家里,是学校帮她安排的日本寄宿家庭。这户人家姓小野,她亲切地叫他们小野爸爸和小野妈妈。
她趁着同事们怒刷清水寺、纸园、四条等人气打卡点的空隙,特地顺着鸭川来到东山区的小野家,拜访有段时日没见的小野爸妈。他们如今年纪大了,见一次少一次,所以她只要过来日本滑雪,都会尽量跑一趟京都。
当年流利的日语因为许久不用,已经退化了不少,尤其是涉及正式场合发言的敬语,不过日常基本交流仍然没有问题。知道朝露会过来以后,小野夫妇特意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寿喜烧锅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位老人家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把她给感动到一塌糊涂。
离开京都前,朝露在新干线车站买了好几盒生八桥做伴手礼,这是她每回来关西必带的传统零食点心。造型是朴素的三角形,里面包了馅儿,卖相或许不如许多精致的和果子,但滋味绝对远胜其他花里胡哨的甜点。
生八桥的保质期有限,只能带给北京的亲友,轮不到郁楷见识和解馋了。
律所一行人返回北京后,赶年末许多企业客户发债融资,办公室的气氛重新变得紧张起来。老板王赫不断用虚无缥缈的年终奖给大家画饼,试图激励众律师流尽最后一滴血。当然,办公室主任、前台小妹iris崔以及资深秘书郭翠西之类的老油条后勤人员还是有偷闲的功夫,帮着所里策划年末聚餐和变装派对等活动,这也是他们律所多年来的传统。
对于专注搞事业的男女来说,时间过得特别快。等到忙完这一阵,粗粗一算,朝露和郁楷已经近两个月没见了。
虽然他们经常视频,不至于对彼此的生活生疏,但她基本忘记和他接吻是啥感受了。幸好临近年末,他有个给意大利高奢品牌b家站台剪彩的活动在国贸,能在北京停留一晚再赶回横店。
活动当天,朝露踩着点儿偷偷跑下楼,到即将开张的店面外给他应援,她本来以为国贸商业圈里的白领见多识广,一定不屑于凑这点热闹,谁知她到的时候,宽敞的过道已经人生人海站满了媒体记者和附近写字楼闻讯而来的白领们。
朝露不好前跟一群人争抢地盘,就站在不为人瞩目的犄角旮旯里,默默看他在密集的闪光灯下保持矜持的微笑,一副翩翩贵公子做派。
今天造型师给他弄了个逗号刘海,发量惊人得饱满。他穿着一身黑色v领的西装,锁骨若隐若现,感觉是真空阵,里面啥也没穿。从头到脚一身肃穆的黑色,更能突出他身佩戴的珠宝—颈脖戴着一条全钻的经典蛇头项链,西装领子还别了一枚硕大的钻石胸针,再加手链和戒指,简直要bling bling闪瞎围观众人的眼睛。
前来捧场的粉丝们极少见郁楷这么性感的装扮,毕竟他在古装戏中总是包裹地严严实实,下了戏又以无数套看去大同小异的黑色运动衣裤走遍天下,此刻不免十分惊喜,各种狂热狼嚎加彩虹屁吹捧,直接把他参加活动的生图拱热搜。
大冬天的穿这么少,确实挺与众不同的。
朝露下左右一扫,鉴定完毕后发出一声畏寒人士的慨叹。国贸底下虽然是室内,但因为连通好几个地铁口,其实冷风嗖嗖地还挺冻人的,一般白领下来吃饭都会套个羽绒服。她尤其四肢末端血液循环不太好,冬天总是在毛衣下面贴遍暖宝宝,全副武装之后才敢离开温暖如春的办公室。
剪彩仪式时间并不长,听起来似乎很高大,其实也就是有资格发言的人轮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喝两口装b的香槟酒,再和品牌公司高层站在一起拍照。不过这样的场合自然并非只有仪式本身,郁楷在活动之前和之后都安排了满满的媒体采访。通常品牌方为了更好的宣传,会包下一个酒店房间让明星做采访,当然全程要有商品入镜,并且安插几句软广相对应的问题和回答。
等到一切结束,郁楷的脑子和嗓子都疲惫得很,毕竟他前前后后加起来要应付差不多十家媒体。每家的问题各有侧重点,但都设置了一两个坑在等着他跳。在绞尽脑汁的同时,他还得一直保持良好的仪态和坐姿,不然就称不替品牌做正面广告了。
他脱下价值不菲的珠宝配饰,还给品牌方。当所有外人都离开后,他让助理小周自己出去浪,明早再汇合一起去机场。接着他在酒店房间里简单地冲了个澡,换回自己舒适的衣物,顿时纨绔阔少气场全消,变成一只顺毛的小奶狗。
郁楷在白色t恤外面罩简单朴素的黑色羽绒外套,再戴遮去额头的毛线帽和下半张脸的围巾,用理工男专用的黑框眼镜盖住一双明朗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便成了路随处可见的大学生模样。
他伪装完毕后,跑到朝露国贸三期b座的办公楼下面等她。冬天的太阳下得早,他站在灯光昏暗的楼外,正好在凛冽的寒风中透透气。急着乘坐地铁回家的下班人群从身边经过,无人多瞅他一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莫名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郁楷甚是自在惬意,就差哼两句小调来表达自己放工的快乐了。
没等多久,朝露便下来了。她最开始都没找到他,从剪彩仪式璀璨夺目的大明星一下子变成跺脚哈气的年轻路人,反差着实不小。直到真正的路人集体朝着地铁站的方向小跑离开,而他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她才发现不远处这名天衣无缝地融入到黑夜里的男子正是郁楷。
“冷不冷?”她握住他的手,软软的,还有点凉。
“有点,”他整个人斜着靠在她身撒娇,“今天白天穿得太少了,刚刚洗了个热水澡缓过来一些,眼下又被寒流袭击了。”
“喏,给你拿着,”她递给他两只可以直接握在手里的发热包,“谁叫你装不戴手套,早先还违背男德训诫真空阵。”
“这不能赖我呀,造型真不是我能说得算的,要穿衬衫的话怎么展示项链啊!”郁楷赶忙喊冤叫屈,把她的手也一并抓到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再说了,不戴手套才有不戴手套的乐趣。你看,我们这样牵着一路走回去不是挺难得的。”
朝露用剩下的一只自由活动的手去拽他的围巾,把他拉下来狠狠亲了一把。
唔,没错了,他的吻带给她的就是这种飘飘欲仙、陶醉忘我的感觉。
这条鱼,总算从几千里之外的边远小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