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夜谈

五月中旬，皇上赏赐的那套宅子开始动工了。

图纸是打磨了好久才定的。以壁为纸，以石为画，白墙青瓦，步移换景。既有雕梁画栋的瑰丽大气，又有园林曲廊的灵秀精巧。

尧思安忙着准备皇帝微服私访的事情，派了青禾过来盯着。回炉重造后，青禾整个人越发沉稳。他站在庭院里，手在图纸上落下，逐个与工匠沟通细项。动时如疾风劲草，净时若老僧入定。

安平候府内，“明日中午出发。”尧思安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皇后最近心思有点多，父亲也偶尔提点下。树大招风，太子急着建立党羽，容易招恨。”

尧舜看着他说：“皇后是见过定国公府的李兰莘，后来我看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没多说。”

“不过你今日倒是奇怪，自己总是不愿意娶妻，好端端的怎么还管起太子的婚事了？”

“太子配不上李兰莘。”尧思安幽幽得说出了心里话。

尧舜一下子气笑了：“是，太子配不上，你配得上？一天天得，自己不娶媳妇，还管那么多！你先管好自己吧。”

“嗯，只有我配得上。”他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眼眸中却有暖流不断涌现，荡漾在银河里，暖和了整个星空。

尧舜以为自己听错了，侧了下耳朵问：“什么？”

“只有我配得上！”烛光跳动，光影在尧思安的脸上跳动，一闪一闪与脸上的笑容照相辉映。然后不着调得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过几年我就把她娶回来！”

尧舜愣了一会，手里的动作骤停，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李兰莘本人自然是特别好，只是这定国公府，未来去向不定。

算了暂时消化了这个消息，尧舜开口：“就真的认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应该看的清楚。定国公府现在时时在火上煎烤着，圣上一直不放李赋出京，也不提北方军权如何分配。未来堪忧呐！”

“父亲所说的我自然有判断，但局势也时刻在变。您为太子出谋划策，安平候府现在也算是站在这风暴中心。若真有任何波澜，我们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两人隔桌相对，都有着自己的坚持。有那个几个呼吸之间，空气是凝固的，像是风波到来之前，又似暴风雨洗礼之后。

尧舜终究是让步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将来万一……但愿你有护着她的能力。”

“那我不在京的时候，您可得帮我看着点儿。可不能让您未来的儿媳妇，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尧思安得寸进尺，说完这句就烟一样溜走了。

尧舜气的甩了本书过去，打在了门框上。他踱步到门口，捡起地上的书。夜色黑沉，似浓墨涂抹在天幕上。春风入梦，庭下树叶沙沙作响，打破了这份宁静，又重新归于无尽的静谧。

他的这两个孩子，都是风流浪荡的外表，内里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单纯如赤子的败家玩意儿，另一个却是心思缜密，内有沟壑万千。

尧思安他管的少，那时候忙于照顾夫人，常年扔出去放养。后来想管的时候，发现管不动了。主意大得很，但也从不做出格的事情，也就索性随他自己了。

这些年来唯一的叛逆，就是因为皇帝的指婚。尧舜当时没什么理由拒绝，导致尧思安离家出走两三年。回了家，就和老二合起伙来做局，骗着让女方自己去退了婚。

尧悉安是姨娘生的。小的时候软萌可爱，听话乖巧。他常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也算是抚慰了之前的遗憾。后来越长大，越爱往女人堆里钻，愣生生得博了个夜夜新郎的名号。现在也就只听他大哥的话。

安平侯回顾过去的几十年，亡妻卧床时尽心照顾，与姨娘和美恩爱，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不负皇恩社稷所托。偏偏有这么两个倒霉儿子，没一个省心的！三天两头添堵，让他时常觉得自己要阳寿将尽……

尧思安打了两个喷嚏，直觉是父亲在骂自己。心里感叹：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倒霉儿子，现在正在爬别人家的墙头，估计胡子又要气歪了……

走之前是肯定要见一面的。

夜已深，月亮躲进云层，独留星星在放哨。看到屋里灯没熄，尧思安知道兰莘在等自己。

“我们要几个月不能见了，我留了青禾在这里。仙居楼的人也都认识你，需要什么直接传话去就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也可以去找靖国公府的沈文英。”

“嗯。你出门在外，不比京城。同圣上一起出行，怕是不会太平静。”兰莘一脸担忧：“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传书给老师。风云阁的消息，也算灵通的。别只身犯险，我也支不出人同你前去，自己当心！”

尧思安毛孔张开，拼命吸收满屋子的暖意，说话都比平时暖了几个度：“嗯，我会给你写信的。告诉你我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发生了哪些事，还有如何想念着你……”

尧思安眼皮低垂，抹去眼中的不舍。抬起后目光灼灼“真舍不得走，你没有别的要对我说的吗？”

兰莘抬头，撞进那满目星河，沉浸在无边的深邃里。心里一股燥热，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嘴边，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吸了口气，情绪才算稳定，柔柔得说：“我也会想你的，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尧思安这才满意，放过了她。走的时候，又往兰莘手里塞了一只竹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