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不停,直奔铮骨铁铺位于宾州内的地盘。
夏宇和韩古千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车来赶紧招呼伙计帮忙卸车。简单寒暄之后进了院子,兰莘只是大概扫了一眼院中的布局,就去了正中的大厅,一副急着要谈正事的样子。
夏宇见她不打算休息,忍不住出口阻拦:“主子一路劳累,不再歇一会?晚上再议事也不迟的。”
兰莘举手摆了摆:“不用了,先说事吧,说完了再休息也不迟。”
一行人在大厅内坐定,夏宇也不再多言其他,直奔主题:“前日里我们招工,碰到了一个名叫季眉的小伙子。年岁十八,各方面条件也都满足我们的标准,还有几分这方面的天分。”
“只是这人来的蹊跷,出生于南越,一路游历到宾州,还刚好赶上了我们的招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觉得直接招进来有些不妥,韩先生却惜才不愿放手,这才请了主子过来给个指示。”
坐在一边的韩古千迫不及待张口打断:“什么叫有点天分,简直可以称为天才!”
他扭头向兰莘解释:“小姐,我干这行也是很多年了,但从未见过如此有天赋的人。而且他还偏偏性子沉稳,能耐得住枯燥无味,一看就是个好苗子。交到我手里,不出五年的历练,指定能超过我!”
韩古千话很少,这么热烈殷切得去夸一个人更是前所未有。兰莘不免有些好奇,吩咐着:“夏宇,那你约他过来见一见吧,要是没问题的话,也不是不能要这个人。”
韩古千见兰莘这样说,美滋滋的退下了。夏宇也出去招呼着厨子给他们准备吃食。
厅内只剩下了白夜思、乔灵语和李兰莘。
白夜思看着兰莘:“坐吧,我知道你有话想问,还硬生生忍了一路。”
兰莘看着他摆出了要深谈的样子,按捺不住八卦的好奇心,赶紧坐好等着听故事。
白夜思也不赶时间,就有一句没一句得开始慢慢说:
我之前是南越国的太傅,你是知道的。但我来大周除了是因为厌倦了朝堂纷扰,还是一种无奈的退让之举。
早年间承蒙前任南越帝王赏识,我高居太傅之职。怎料南越王身患奇病无药可救,将帝王之位传给小儿平路,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太后穆氏趁平陆年幼,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幸有新王宅心仁厚,保我数年性命无忧。待新王年长,羽翼逐渐丰满,能够与太后分庭抗礼后,我才退了下来,有了这些年闲云野鹤的时光。
他们招来的那个季眉,我没有记错的话,也是当年在南越被打压的那一部分。
季家在南越也算是世家了,虽说不是王宫之列,但也是能人巧匠居多。季家先祖也曾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病退后潜心研究兵器制造,传到儿子一辈,已经是闻名内外的兵器世家了。
太后借着旧王病逝,稚子年幼无以为靠,凭借母家势力,在南越境内独断专行。拉拢各方势力依附于她,若是不从要么流放,要么血洗满门。季家上下人人刚烈耿直,誓死不做佞臣。太后恼怒,派人围住了季府内外,烈火热油烧了一夜。
大厦倾倒人挫骨,血雨腥风恨不平。
满门覆灭就在转瞬之间,众人痛心却无能为力。整个季家百十口人,只有最小的季眉逃了出去……
光是听着这些讲述,李兰莘就难以平静。
白夜思交代:“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了,若能确定了身份,用不用这人你得多考虑考虑。”
不等兰莘接话,白夜思继续说:“这人身份特殊,万一往后被人揪住了把柄......想要他命的是南越的太后,保不保他是一回事,你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兰莘知道白夜思的意思,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得说:“人不是还没见吗?我们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等见了再说,万一是老师您猜错了呢!”
季家的人品没有问题,手艺更是精湛绝伦。白夜思见兰莘没有当下拒绝,就明白她大概率是要用季眉了。
只是这个季眉,真的是那个季眉吗?白夜思隐隐有些期待,还有些担忧。
得了兰莘的授意,夏宇丝毫没有耽误,当天就约了季眉第二日来府内相见。
素衣麻缕,质朴无华,脊背挺直,傲骨无双。
兰莘见到的季眉,就是这么一副苍然从容如清风的模样,莫名得就多了些好感。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季眉就开了口:“小姐,季眉与白先生乃旧识。也是偶然得知这铁铺和先生有些关系,才存了心思报名,想着或许可以见到先生一面。”
兰莘看了一眼白夜思,朝季眉笑了一下,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
“幼年承蒙先生搭救,苟活幸存至今。得知铁铺需要帮手,我空有一身家传手艺,只能以此回报,还望莫要嫌弃!”话音未落,眼眶已红,周身的清淡感已经全数消散。他转了个方向对着白夜思抱拳:“先生,许久未见。”
有了昨日的铺垫,兰莘面上保持着云淡风轻:“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叙旧了,你们慢慢聊,中午留下里进餐吧。”她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季眉说:“你若是真心实意留下来帮忙,我举双手欢迎。”
兰莘走后,整个大厅就只剩白夜思和季眉了。
白夜思:“你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何必再来淌这一趟浑水?我这边往后要面对的,不知道是风平浪静还是血雨腥风呢!”
季眉讥讽得一笑:“当日动荡之下独自逃命,是我无能为力的迫举。虽然我现在只是闾巷黔首,但灭门家破之惨状常常梦回,日日锥心之痛,哪能是我逃避就能泯灭的?先生是也要劝我寻一处安居吗?”
白夜思话到了嘴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世间大道行路难,自有风流人物去演绎。你们家的境地,我只是实在不忍心看你再搅和进来。”
“我虽孑然一身,虽手无寸铁,但也想大鹏展翅高飞,对待死生从容向之。我来找先生,也不是单纯为了私仇。在南越我只能隐姓埋名偷生,倒不如来大周施展我所学之长,先生是嫌弃我了?”
“哎……你知道的,我不是嫌弃你。”白夜思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想留在这里帮忙,就留下来吧。”
午时同餐,席间韩古千笑容满面,拉着季眉开始规划起了以后:“你放心,跟着我好好干,我绝不藏私,会的都交给你!”
季眉被老头逗笑了:“好好好……”然后另一只手挡住了他还要添酒的动作:“别喝了,不是说要教我吗?给我看看你的图纸。”
兰莘招手让仆人把喝醉的韩古千的扶了下去,看着季眉开口:“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欢迎你的加入。”
季眉坐直身体,面色郑重的对兰莘说:“是我该感谢小姐,给了我施展身手的机会!”
坎坷身世不移松柏之志,身处他乡仍是人间侠客。
几人交谈甚欢,规划着日后所行之路。
从午时到日落,从愁云惨淡到星辰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