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虽然眼下各个山寨都在为金人做事,明令不许互相敌对,但旧日的仇恨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
当初,各个山头为了争夺资源地位,互相攻伐,死的弟兄都不在少数。
如今碰到一起,没有拔刀相向已是难得。
离山一个多时辰过后,众匪皆是被如刀寒风折磨的难耐。有些人双脚已经没有知觉,反倒是觉得如站火炉之上,皮肤浮肿,接近半残。
像卓鲁这般的领头,才有资格骑马,其他人都是徒步。
“各位辛苦了,旅途劳累,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吃食吧。”
卓鲁在前面一处小酒馆停住,拽着缰绳,把马栓在了店后的桩子旁。
纪明裹紧身上的氅衣,对着掌心哈了口热气。
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偏这里就有个酒馆。
“九省寨的兄弟们都过来,跟着三当家的坐。”
有个糙汉子喊道,从寨里出来的算上纪明一行九人,一个个冻得跟鹌鹑似的,随着纪明找了处角落坐下。
“兄弟叫什么名字?”纪明见那大汉会来事,属于粗中有细那类,便有心结交。
“回三当家的,小的诨名田蒙安。”
糙汉子天生大嗓门,生的一副奎实,让纪明十分满意。
“不错,出来凡事都要留个心眼,若是有我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你就多多提醒大家。”
纪明单手撑着下巴,把鹿皮裹着的宽背大刀摆在手边。
众人扫了眼,心领神会,皆是学着纪明把武器摆在人手能第一时间触碰到的地方。
“嚓他妈的!掌柜的人呢?!天寒地冻的,让俺们苦等作甚?”
狼牙寨的当家把黑沿儿白底的瓷碗砸个稀碎,提刀就要冲向后厨。
卓鲁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制止。
酒馆里的食物酒水都充足,要不要掌柜的其实都一样。
“汤先生不打算制止一下吗?”
卓鲁与其他两位黑衣人独坐一桌,玩味的看向那个姓汤的。
“不过是一个宋人而已,杀就杀了。”汤姓男子的面容来看,不像是金人,但谈起本族人却是咬牙切齿。
“说的也是,不过我记得汤先生也是宋人出身,怎么......”
卓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粗暴的打断,只见那人恶狠狠道:“我汤祖德生平最恨之事,便是被别人提起汉人身份!”
啪——
暗蕴劲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显然这次的对话不欢而散。
卓鲁顾忌汤祖德是王府中人,不由得赔笑道:“先生跟随王爷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早就是金人了。”
汤祖德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卓鲁与另一位金人相视一眼,神情尽是对汤祖德的不屑。
“无论怎么样,都只是别人的一条狗而已。被需要便以礼相待,若是无用,怕只是杀之后快!”
这一切都被纪明看在眼里,他紧握酒杯,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三当家,他们说的也太过分了。”
田蒙安面露凶煞,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闭嘴!是不是非要以死明志才算忠心?聪明一点,日后必定要把这些站在我们头顶的人,一一诛杀!”
田蒙安被训斥的不敢说话,纪明也是怒火中烧。
或许此举并不是出于大义,而是前身的本能在对着纪明潜移默化。
他忍辱负重,被人踩在脚底够久了。
如今又被一群杂碎肆意辱骂,却不能还口,叫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诶呦,这位好汉生的那股子气?小女子给各位大爷赔个不是。”
从后厨走出来一名妇人,一下子就让狼牙寨那位握刀的手软了下来。
酒馆里三十几号人全都看直了眼,只见那妇人系着一条鲜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胸脯大敞,露出桃红纱主腰,妖冶妩媚。
“都没见过女人!”纪明低声呵斥,瞬间让九省寨一众醒了半截。
他总觉得这妇人的打扮有些熟悉,但却一时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虽然知道这里是魔改过的武侠世界,但纪明可是打中东暑假工的主儿,哪里有心思看金老爷子的书本。
不过是浅尝辄止罢了。
“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只是不知为何生的如此大的火气?有心事可否跟小娘子我吐诉?”
见那妇人朝着纪明扭腰谄媚过去,狼牙寨的当家很快就坐不住了。
平时这九省寨不长眼就算了,如今连娘们都要跟自己抢。
“他妈了个巴卡的!哪来的黄毛小子?!敢跟你周同爷爷抢女人!”
纪明没有理会妇人的搔首弄姿,论模样她绝不是上乘,但就是身上那股子成熟魅惑,就足够让人回味无穷。
“果真是红颜祸水。”纪明暗骂一句,让妇人有些不会了。
平时上至古稀老汉,下至三岁孩童,无不尽收她手。
唯一能抵抗魅惑的,出了那些牛鼻子,老秃驴,就是那后厨正在烹着的老狗了。
纪明真的比老狗还稳?
“周当家的,我是主动还是被动你一清二楚,大家都是为王爷做事的,还是收敛些为好。”
卓鲁闻言也是赞同,对周同出声道:“纪当家说的在理,况且人家也没有主动与美人相邀,周当家若是喜欢,凭本事即可。”
周同哼哧着坐下,没有在说什么。
“各位大爷何必呢,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汉子,他正在厨房为各位烹煮吃食呢。”
妇人婉言一笑,抱出两樽齐人腰高的酒坛。
各写着文武二字。
“诸位大爷,这便是我们店的招牌,文酒和武酒。”
见人都看了过来,妇人把封泥撤下,两股醉人的酒香逸散出来,在空气中交织缠绕。
“本店既是招待如各位的英雄豪杰,也受文人公子的偏爱。这武酒,也叫英雄酒,劲道猛烈,酒劲十足,非真汉子难过三碗。
这文酒劲力虽然逊色于武酒,味道绵软间却是回味无穷。”
众人光是温着味道就已经沉醉其中,见妇人这么说,更是争着抢着要当那真豪杰,真汉子。
瞬间武酒少了大半。
“嚓,三哥!喝文的武的?!”
田蒙安目光炯炯,连带着其他兄弟就等着纪明下令。
“真就跟谢槐一个德行,这口号是寨里的旗号是怎得?”
纪明无奈。
“三哥你说什么?”
咔擦——
酒碗摔在脚边,只见纪明大手一挥道:“嚓,今儿来武的!”
“整!”
“整!!”
咣当——
众位弟兄推杯换盏,武酒的吞咽如同刀锋入喉,坠入胃里烫如火炭。
一个个喝的是汗流浃背,一路上的寒气被驱的干干净净。
“嚓!乌拉!!!”
周同苦闷的咽下酒水,再好的酒,也不如眼前的美人味道足啊。
“我劝你还是收收心思,我们王爷自打进入中原,处处礼贤下士。山匪那一套,我劝你不要在做了。”
周同抬眼一看,瞬间气势萎靡,讲话的正是狼牙寨的领头,大金的术虎。
“先生误会了。”周同干笑两声。
你们金人才是最大的强盗吧?如今反倒是斥责我们,这该死的仪式感!
周同闷闷不乐,武酒他才干了两碗就有些不省人事的意思。
迷迷瞪瞪的上楼,寻了间屋子倒头就睡。
“这酒实在是香醇,我还以为在这荒郊野岭弄不到如此好酒呢!”
田蒙安喝的迷迷瞪瞪,论酒力这几个山头怕是无人能和九省寨掰手腕。
毕竟有个酒腻子做大哥,他们当小弟若是没有点酒量,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九省寨里出来砸窑的。
“不辍,真不辍!酒是好酒,就是这个味儿咋不太对捏?”
“那咋不对捏?”
田蒙安觉得就是纪明疑心太重。
“不对,这他娘的掺了酒精了!脏心的婆娘,若不是老子上辈子没钱,还真就尝不出味儿来了!”
纪明摇头晃脑,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上辈子,掺酒精的?三哥你喝醉了!”田蒙安嘲笑道。
“爷没醉!量你们一群憨货也是没有见识!没喝过工业酒精,也好意思说自己千杯不醉?!”
田蒙安低头沉思,朗声道:“三哥莫要生气,现在怎么办,只是你动动嘴皮的事情。”
纪明打了几个酒嗝,沉思片刻。
“嚓!有这功夫,我可拉你们半坛了!”
“三哥玩阴的,兄弟们先追着!还整啊?”
“整他娘的!干了兄弟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