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三万后,趁着天色还早,纪明决定先去城中逛一逛。
前脚刚把医馆的门关上,他便听得巷子深处传来一阵阵的哭诉,哀嚎。
有间医馆的地址在城内算偏僻的,这条巷子住的人家大都是穷苦人,寻常找崔文子看病的能把门槛踏破。
倒不是他的医术有多高明,反而属于那种看个头疼脑热都能开错药的庸医。
正是因为如此,崔文子的诊疗比城内寻常医馆要便宜许多,这才惹得门可罗雀。
寒风一阵阵的吹,从巷子深处卷出一枚枚的白色纸钱。
“你听说了没?昨天章家的大儿子死了。夜里打井水的时候滑倒了,头都磕掉了!”
“章家的还好,最起码不是独苗。你知道城头李家的儿子吗?说是有些学问,认了个老师,过几月要去春闱的。
结果却不明不白的淹死在了河里,衙门的人一查,说是他只去过红泥馆。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
“红泥馆那种地方早该查封了,狐媚子一堆,他不死谁死?可怜那位‘大才子’的老母,把家中所有积蓄拿出来给儿子读书,结果却是被儿子骗了,钱都花在了风月之地。
他死了倒是痛快,而他的老母亲接受不了打击,上吊死了。
被人发现的时候脖子拉的得有人的两倍长,一条乌青的舌头......”
黄白色的石墙纹路斑驳,墙根下穿着破旧棉衣的妇人正在唏嘘。见到对面的医馆开门,走出来个身材高大的公子,她们也是熟稔的打招呼。
“纪公子出去啊?”
纪明点点头,附近的人都说沈家的大公子和他私交甚密,如今他一个草莽倒是也被人称作公子了。
“是啊,去城里转转。隆冬的天不养人,正午的太阳晒过了就回家吧。”
最近诡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家巷尾,打了纪明一个措手不及,他想要快些提升实力的心情与日俱增。
妇人里有个慈眉善目,平时总喜欢给崔文子送些吃食的王大娘,纪明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家里两个儿子都过了而立之年,做的瓦匠活计,手艺在城里是有名的。
她家的日子比别家好过些,附近的老街坊没少受她帮助。
“平时看这纪公子凶巴巴的,也不爱和人说话,倒没想到心肠挺热。也不知道有没有婚配,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感觉和他挺配。”
纪明虽然已经走出十几步,但也能依稀听到这没有避讳的言语。
顿时心中一闷,加快了步伐。
芮城的胭脂水粉一条街上,纪明手里提着一个檀木雕梅花的枣红方盒,慢悠悠的从一间铺子里走出来。
临了从背后抽出大刀,寒光凛冽,经过的人都自觉的跟他保持好距离。
“这身行头还真是不错,还真有几分公子哥的架势。”
磨的光亮的刀背反光,里面的纪明穿着一身修身白色长服,腰间配上一块祖母绿的玉佩。
腾出来的手捏着一把文人公子喜欢的桃木骨折扇。
乍一看那真有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味道。
今日出来一共是有两个目的,一时探明一下红泥馆是不是真的有邪祟。
二是得去杨府看望一下自己那个便宜娘子。
沈三万的话如同一根刺一样扎进纪明的心里,他虽然对敌人从不手软,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但最起码还有点底线,既然自己无意与杨梦言在一起,那么便买上礼品在写上休书。
大家好聚好散,也省的自己不娶人家,也不让人家好过。
清清白白,一拍两散。
“师傅,停一下。”
走到路边,纪明伸手拦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马夫差点以为大白天的活见鬼。
街道上怎么还有一个穿着紧身衣的肌肉大汉?那大汉络腮胡茂盛,右手拿着一把大砍刀把自己的道路截上。
左手在大冷天的扇着略显骚包的纸扇。
一个长方枣红盒子别在腰带上,完美把二弟挡住。
“大爷...咱有话好好说,我祖上三代都是良民,求放过......”
车夫指了指纪明手中的大刀。
“哦,是小生唐突了。烦请师傅拉我去红泥馆。”
“?!”
车夫四十来岁的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了老了被一个后生拿捏了。
小生?还特么唐突!?
纵使后心被冷汗浸透,那车夫也不敢怠慢。扬起马鞭在空中虚抽了一下,啪啪作响。
拉车的老马也缓缓移动,稳稳当当的沿着街道行驶起来。
纪明坐在车厢里,把大刀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沿途看着芮城的民生模样,最近城内出了不少怪事,但因为龙潜节临近,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概过了四五条街的样子,前面人流便密集到马车也过不去了。
“大爷,前面走两步就到了,马车进不去。”车夫撩开车厢的帘帐,小心翼翼道。
纪明点点头,抛给他一锭碎银,也不用下木墩搀扶,只是在马车上轻轻一跃,便落到了远处。
看着纪明这么好的身手,出手阔绰一看就是那个大家公子。
握着手里还有余温的银子,车夫竟然有些感慨,果然人不能貌相。
寻常拉这些公子小姐,那个不是先让自己停下,先在下面放好木墩,在搀扶下才肯下车。
几乎举手投足都在展示着上位者的气息。
“像小兄弟这样的豪爽之人不多啦。”车夫感叹一声,架着马车缓缓地走远了。
纪明看着街口熙攘的人群,有看看道旁红泥馆的招牌,顿时明了。
古代还蛮不错的,以前他都得去鸟不拉屎的小巷子,被跳了无数回。
“呦,这位大爷,好壮的身子,快请进快请进。诶小心门槛,出入平安。”
徐娘半老的鸨母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纱制长衫过来熟稔的挽住纪明粗壮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捏动一下,顿时喜笑颜开。
“我听说你们这新出了个绝美的花魁,特地来看看。”
纪明不动声色的把鸨母推到一边,她手里的荷包扇香料太浓,扇的风纪明闻着难受。
作为这里面的人精,鸨母也不生气,对着里面的姑娘招了招手道:“玉儿,仟儿,果儿,德儿,还有那个冮儿你们都过来。”
鸨母话音刚落,五个身段纤柔的红倌儿便凑到纪明身边,开始千娇百媚,莺莺燕燕起来。
纪明心性还是比较稳的,但因为身怀两门刚猛的阳属性武学,有时候它不受控制。
“雾草!”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纪明看向那个惊叫出声的红倌儿,神色玩味。
那女子咽了咽口水,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求助性的望向鸨母。
鸨母叹了口气,训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惊小怪。”
此时的纪明已经坐在了馆内的一处角落,看着周围花天酒地的人们,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奇怪,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
这个结果纪明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自己也不会什么追踪鬼物的道法。
“之前那两个书生提到过新任花魁,要是能接触到她,或许就有眉目了。”纪明这样想着,但是看看周围的公子文人们繁多,大概都是冲着这个小花魁来的。
而且这小花魁是清倌儿,每日的名额也都是邀请出价高者上楼吹吹萧,弹弹曲儿,正经的很。
但即便如此,她的风头也要压过那些红倌儿。
“鸨母不必费心思了,给我上三桌好菜便好,我的目的是你们店里的花魁。”
鸨母叹了口气,瞪了那五个不争气的丫头一眼,这些人都是冲着花魁一个人来的,养她们简直没什么用。
“那好吧,每天下午我们家的鱼姑娘都会拍卖自己的下午茶时间,那就祝公子腰缠万贯,富压群雄了。”
鸨母倒是没去惊叹纪明为什么要三桌子菜,因为类似博眼球的人太多了。
‘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
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
莫听凡歌春病酒,休招闲客夜贪棋。
如松匪石盟长在,比翼连襟会肯迟。
虽恨独行冬尽日,终期相见月圆时。
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晴光一首诗。’
婉转哀怨的琵琶声自二楼响起,一帐红纱遮掩着后面的可人儿,人们目光如火,死死的盯着二楼。
“鱼姑娘最近的曲调越来越悲伤了,见到如此佳人不开心,我心里也是难过。”
“仁兄说的是,昨天我花重金送了鱼姑娘一颗夜明珠,她居然跟我说了谢谢,她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
“哈哈哈哈!我吕小布生是逍遥人,死是桀骜鬼!你们今天不把机会让给我,我就挂死在梁上。天不生我吕小布,嫖道万古如长夜!!”
一个男子站到桌椅上,头上的发冠散落,大声宣告着自己决心。
周围的文人公子坚定不移的心动摇了,他们绝对做不到为了一个花魁去死。
渐渐地人们沉默了,那不是退却,而是一场酝酿的爆发。
“俺......”
“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吕同仁!”
“俺也是!!俺选吕小布!!他才是众望所归!!!”
“吕兄弟映照着那些没钱,却还想白嫖的有志人士!!曾经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我都差点在不同的床上死去。为的就是赚钱见鱼姑娘一面,可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抢不过那帮达官显贵。
吕兄弟就像是我们的影子,我不能让他输,他输了就等于我输了!我愿意凑钱给吕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