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腰系钥匙,手里拎着钱箱的白面瘦弱小厮正在路上狂奔。
惹得街人驻足,指指点点。
一个俊朗少年,随身带一粗黑大汉,二人震得街土暴扬,在后面大喊:“小厮,站住——”
小厮如猴子,窜左窜右,粗黑大汉无奈跟随,却失了灵巧,汤水脏水烂菜叶子或溅或踩,大汉又怒道:“嘿!站住——”
湘南与石公子一看,却不是别人,那小厮正是子山。
石公子笑道:“这不是方才去你家,跪着的那小厮么。”
叫子山的那小厮还在跑,一口气窜进望江楼。
子山躲躲藏藏,一个食客道:“哪来的野小子。”
老掌柜的手一挥,便有几个大汉来撵人,胳膊一扭,抓着就扣在地上。
石公子笑道:“老掌柜的,多有得罪了,扰了望江楼,还望海涵。”
掌柜的笑道:“哟,眼拙,原是石公子的人。”说罢笑呵呵地让小二将子山送上楼。
湘南拿出一块儿碎银子,递给老掌柜的,笑道:“多有叨扰。”
老掌柜的嘿嘿一笑并未接过:“石公子,这位小姐过于客气了。”
石公子笑道:“您老客气。”
老掌柜的嘿嘿笑着走下楼去。
湘南疑惑道:“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送他银子,却不受,倒是不像商人。”
石公子默然一笑,正欲回答,楼下又有掀桌推椅的,又有大声辱骂的,那粗黑大汉却是也进了望江楼。
“你们欺负人!”粗黑大汉身前的俊朗少年脸涨得通红。这俊朗少年便是李凤梧。
老掌柜的笑呵呵地道:“李公子,李公子,望江楼是小本儿生意,还请……”
“胡扯,欺负人欺负到侯府头上来了,那小厮呢?”粗黑大汉大汗淋漓。
望江楼众食客目瞪口呆,一个食客大声道:“李凤梧,侯府嫡公子李凤梧!”
众人听闻,携带女眷的男客一哄而散,人竟走了大半。
女眷们鬟髻松散,却也不管,直奔门口而逃。
老掌柜的一使眼色,那粗黑大汉手腕便被两个身短力悍的跑堂儿扣住,动弹不得了。
湘南顿感无趣,好端端的,偏叫着侯府嫡公子李凤梧搅了兴致。
湘南见状,猜中十之八九,便笑问:“子山,侯府火急火燎地抓你做什么?”
子山愁闷不已道:“回二小姐,侯府……还有脸来下聘,故而……故而……”
湘南见子山鞋、衫俱沾满泔水,那李凤梧也如是,便笑道:“你便动了粗?”
子山道:“那倒没有,就是低了头拜了天跪了地,求求老天爷将奴才嫁给小侯爷,小侯爷就生气了。”
这话自然让李凤梧心生恶心。
小侯爷李凤梧,自称京城第一美少年,学那古人仗剑游侠模样,却是丝毫武功不通。
身边常跟一粗黑大汉,寻常人不知那粗黑大汉名头,只知武艺高强,非武馆或大理寺鹰爪之辈能匹敌。
二人专门去那章台寻花问柳之地。故而方才各衙府女眷,见之犹躲避不及。
望江楼倒是第一次来。
李凤梧怒道:“你这小厮,你什么东西!”转身又喝那跑堂儿:“放了我奴!把钱家小厮交出来!”
跑堂的小二轻轻一扭粗黑大汉的胳膊,那粗黑大汉顿时疼得“嘿呦嘿呦”叫个不停。
众人们一阵嗤笑。
李凤梧却瞥见那湘南站在石公子身旁,一如春花一杯酒,秋月一盈怀,顿时为之倾倒。又转怒为喜。
湘南听闻这李凤梧游荡章台间,必定熟悉歌姬,想着打理钱府生意,必得与之打交道,有李凤梧做中间人,这事便好办很多,便道:“李公子,侯府下聘之事,咱们好商量。”
李凤梧眼睛一亮:“当然好商量,聘礼不够,可以再加。”
湘南笑道:“不,李公子,我们不谈聘礼,谈合作可好?”
“合作?”李凤梧道:“天下女人若是顺我,我百依百顺;天下女人若是不顺我,我会让她明白谁是老大!”
湘南呵呵笑道:“李公子,既然谈合作,明日钱府见。”
李凤梧满不在乎,冷哼一声,道:“好!明日就明日。”
老掌柜嘻嘻哈哈,又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回家且让李老三教训一顿,再出来混吧。”
“谁是李老三?”李凤梧一愣。
“太后谭厚白有三个外甥,你爹是太后第三个外甥,可不是李老三!”
众人听闻,又哈哈大笑。
“口气不小,贼匪敢直呼太后名讳!”李凤梧有些慌。
这哪里是望江楼,分明是土匪窝。
“你小子是不是把这里当土匪窝子了。”老掌柜笑呵呵地,捡了一盘儿花生米儿来,石公子立捧来斗彩三秋纹碗,盛着清酒,老掌柜喝了半口,又道:“别说谭厚白,就是常玠那小子来了,名讳我更喊得。”
石公子笑道:“您老犯不着和他生气,您老慢用,这里交给我吧。”
老掌柜的且去吃酒。斜眯着眼睛道:“今日乏了,李老三儿子,赶紧走吧。”
李凤梧细看身边围着的小二跑堂,竟都是些练家子,身上都亮出短兵器来。
粗黑大汉被放了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心下正纳闷,这望江楼显见不是普通地界——不能惹,不能惹。
石公子轻笑道:“李凤梧,你还欠我钱呢。”
李凤梧听罢脸色赧红,竟带着粗黑大汉,先走一步。
湘南笑问石公子:“既然你主动送过那碗酒,是知道老掌柜的身份了?难道是太上皇?”
石公子笑道:“休说,休说,只是一个想掌天下美食的老人罢了。”
湘南秘而笑之。
因有公务在身,二人拜别老掌柜,石公子便送湘南回钱府后再回大理寺。
钱府院里,家丁聚集一处,各个脸色愁苦。
石公子笑道:“你可能应付?”
湘南笑道:“子山的钱箱里,装着的可是所有人的卖身契。你可有现成靠谱的牙婆子?省的我费力再跑。”
石公子会心一笑:“那便再留两个人在这儿,稍后牙婆子即到。”
湘南点点头。两个黑衣人便随着湘南进了府门。
春沂仿佛见了沙漠之水般:“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终于回来了!”
湘南在众人注视之下,让子山将钱箱往院子里一扔,打开来,满满一箱子卖身契,看得众人眼红。
众人喊道:“这个月月钱还没发呢。”
湘南命弘礼记账,将这一百多人本月月钱发给各人。
众人接了钱,气焰反而更嚣张起来,一个婆子笑道:“二小姐,这就对了,孙氏走了,孙家被抄了,我们呢也回不去了,这钱府还是得我们这些人操心不是。”
湘南笑道:“你这意思,是这月钱发得晚了,是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