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冲庠这样,还不如用自己原本的身体。
可偏偏他生得古怪,左右眼不一般大,头顶稀疏无毛,身高不过二尺,走到哪儿,都只会收获一众夹带讥讽的目光。
当然,所有暗地里笑过冲庠模样的,都死了。
“也就是说,现在百日之期已经到了,他留在这里不过是故意浪费我们时间。”余音梳理了一下,继续说道:“方才我将林逸送出去,发现法阵内并没有什么杀招,看来他之前的疯话倒也不假。”
余音甚至怀疑,冲庠只是希望找回缺失记忆的她疯掉或更改立场,而没想过要杀她。
一旁囚玉没回答余音,因为他也搞不懂冲庠的意图,不过不管冲庠想做什么,起码现在冲庠不会伤人,也没有时间伤人了。
阵外,天方破晓。
吴村的百姓们得知村东六子家来了仙人,且是几位格外和善的仙人,纷纷从山里穿密道回来,之后又乌泱泱拜倒在裴云英的榻前。
领头的自然是吴胜。
这年头为了能活下去,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或里子,有粮便是爷,吴胜这个做村长的也不例外。
“吴村为什么会变成三不管,作为村长,你可知道内情?”裴云英不敢对白五说自己身体的问题,又觉得内里疑点重重,便打算从吴胜这里下手。
紧接着,点心如流水般送到了吴村村民面前。
吴胜虽然知道粮食要紧,但也没有盲目去拿,他先是磕了三下响头,随后摇头说道“小的就是个种地的,因为当年父亲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做了吴村的教书先生,便跟着沾了些光”
老村长过世时,世道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当时的皇帝不理朝政,父母官自然也就懒得照拂吴村这样捞不着什么油水的破落村。
而此时的吴村愣是找不出个识字的大人,最后村长之位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唯一识字的吴胜的头上。
然而吴胜做这村长也不过是料理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哪里懂得高高在上的那些仙人们的打算,故而连连摆手,不敢接口粮,也不许旁人去接。
小孩子倒是早就麻溜地拿了吃食往嘴里送,也不管自家大人如何瞪眼。
“无事,不管你们答不答的上来,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我们辟谷已久,这些东西之余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你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裴云英也不急,安慰完吴胜之后,继续问道:“那你门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吃人家的嘴软,一帮子吴村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这些年的怪事。
乡野嘛,怪事异闻肯定不胜枚举。
有说村东那绿草甸上出现过吃人狐妖的,有说后山林子里有女鬼的,还有说吴村底下埋了万人墓的。
裴云英望向那个抬手说万人墓的黑脸男人,他身边的村民仿佛很忌讳这事,都扭头去看他,眼神中带着意欲遮掩住的责怪。
为什么是责怪?
明明在场开口的人不少。
于是裴云英匀了一份点心到那黑脸男人面前,问他:“为什么说是万人墓?你们有在吴村底下挖出过什么东西吗?”
这一问,把吴村的所有人都给问得没声儿了。
庄稼人刨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吴村的人世代生活在此,别说刨土种地了,就是丧葬也得动土。可若是裴云英出去走一圈,便会发现吴村内外没有任何的坟茔,碑石。
吴胜见瞒不下去了,只能站出来给裴云英解释,说当年他太祖在世时,吴村底下挖出过许多红木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清一色全是孩子,唇红齿白,跟活着似的。
光是孩子,倒也不足以吓坏吴村村民。
可从那些棺材现世的第二天起,吴村就陆陆续续有人患急病死去,这些患病的,大多都是那日一道开挖棺材出来的人。
吴家太祖吓坏了,连夜就想带着一家老小逃离,偏偏在出村时,一脚踩进了掀翻在地的红木棺材里。
“死了足足有十八人”吴胜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畏惧,“还是那时的州牧大人过来,又是请天师,又是找大夫的,勉强止了祸患。”
事一了,吴村就有了不可动深土的死规矩,村民们虽然依旧耕作,但绝不会动土丧葬,实在有需求的,也都是远远地避开去,生怕再次招来祸事。
“那些棺材,你们是否重新下葬了?”裴云英又问。
吴胜点了点头,苦哈哈地说:“先祖们哪里敢冒犯鬼神大人,只能办一场盛大的仪式,将它们请回去。”
白五听得云里雾里的,忙接口说道:“在哪里挖出来的?听上去应该是借子阴术,是北边惯用的借炁之法,南边极少听闻。”
她自然是说给裴云英听的。
裴云英听过年少便仗剑行南洲,几千年来诛妖除魔不计其数,俗世里的那些怪谈她也多少都听过,是以对这借子阴术略知一二。
“这些术法都是那些刚入道门的凡人自行摩挲出来的,无甚大用,也应该是无法伤人才对。”裴云英的手垂在身侧,无名指与拇指贴合,灵力如细流缓缓徜徉而出,“可从吴村长刚才的话里,死掉的十八个人应该都是因为这些红木棺材。”
吴胜点头如捣蒜。
他生怕这两位仙长会提出要掘墓,可若对方真提了,他这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也是,这借子阴术大多是富贵人家选奴仆的子女来造术借炁,我还没听过一挑挑一堆的”白五想了想也是,又转而问道:“裴前辈觉得,杀人的真是红木棺材里的孩子?”
有趣的是,白五虽自发地喊余音音姐,却不敢对裴云英过分亲昵,选来选去,喊的还是裴前辈三字。
裴云英没有表态,她在思考这些红木棺材所带来的可能性,同时又在想,为什么吴村会成为三不管的地方,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