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斯得到想要的答复后，起身向神父道别，离开了尊贵的光明神像，离开了这座让自己打心底难受的教堂。

神父的回答表明，那庆典在安斯维尔长大的过程中一直存在，每年都如期举办，对他来说，庆典很可能有着重要且独特的意义。

而这场案件中，他刻意选择了庆典举行的晚上，然后又刻意露出破绽，再加上真凶那个性鲜明的杀人手法，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一定有种某种意义。

这样看来，从八年前重新开始调查的思路没有错，只有找到这些奇异行为背后隐藏的逻辑链，才有可能抓住另一个凶手，并将他们成功定罪。

杰奎斯伴着月色回到山羊旅馆，向前台打听了一下，得到了简已经吃过晚餐，回房休息的消息。

简的房间是204，在他房间的对面。

他要了一份价值二十五欧尔的劣质晚餐，边用其消除饥饿感，边继续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虽然表面不显，但这起双重谋杀案隐藏着浓厚的宗教意味。

而现在除了威尔金森家以外，我已经探索过案件中其他的关键地点……

明天早上吉米就会因证据不足被警局无罪释放，到时候一定会非常热闹，无论是作为记者还是侦探，都有到场的必要……

等这结束后，再去威尔金森家，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傍晚的时候，回到山羊旅馆收取在狮心酒馆中委托调查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晚上，那才是决胜的时候，能否破案，就看明天晚上了……

安排好明天一天的行程后，杰奎斯也刚好吃完最后一口羔羊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就上了二楼。

他在走廊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消了去敲门的念头，转身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明天再问她也来得及……杰奎斯脱下大衣，将它随意地扔到床上，来到了落地窗前。

之前在马车上时，他想要让简帮忙调查的，同样是关于八年前提华纳镇的大体情况，还有政治影响。

他需要知道，那个时候梅斯侯爵是否已经亲手治理提华纳镇，或者当时他对提华纳的掌握具体到了哪一步。

换句话说，这个目前看来完美无瑕的地方，在八年前，是否同样无懈可击。

透过落地窗，杰奎斯静静看着比城市中不知要清澈多少的皎洁月光，苦笑起来。

最终，还是不能在周一晚上值班前回到王都啊……

又要麻烦别人了……

他倒退两步，身体后仰，倒在床上，眼前浮现出他在教堂外完成的那个四面体图案。

他想起了那个在大厅中拿着扫把亲自扫地的神父，温文尔雅地为他解惑的画面。

神灵虽然是假的，但并不代表教堂是假的，并不代表教堂中勤勤恳恳，为人排忧解难的神父是假的……

信仰虚假神灵的人，同样各式各样、好坏都有，以光明神之名行恶劣之事的当然不在少数，可也不能否认其中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都是好人……

我知晓他们都不知道的真相，却也不能否认其中好的一面……

真是复杂又矛盾的现实啊……杰奎斯带着繁杂的思绪，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杰奎斯和简在一层碰面，简单吃过早饭后交流了一下昨天的收获，乘坐马车去往警局。

结果，马车夫停在离警局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怎么说也不肯往前开了。

杰奎斯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才发现昨天冷冷清清的警局前早已挤满了人，他们群情激愤、义愤填膺，甚至把路口都完全堵死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就此下车，悄悄向警局摸去。

“释放吉米·安斯维尔，他是无辜的！”

“吉米·安斯维尔，最好的老兵！”

“无能的警局。”

“还死者一个公道。”

杰奎斯看着警局前那些高举自制纸牌，热烈地喊着口号的人们，注意到他们之间并不统一，而是分成了好几派，各执一词，说什么的都有。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那悲惨的律师生涯，又是一阵头痛。

总有人认为凭借自己那些完全不专业的知识水平，再将道听途说来的不靠谱传言自我高潮式地分析一遍，就能比为此焦头烂额，熬了无数个昼夜的专业人士做得更好。

而更要命的是，这种人还不止一个，而是随处可见。

于是，就发展出了各种越来越离谱的说法。

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群众们，在这几十个故事性大于真实性的说法中，总能找到自己青睐的那个，然后成为那人的忠实拥趸，将那个说法继续宣扬出去。

如今的提华纳警局就是这种情况，在案件迟迟取得不了进展后，舆论就发展出了各种派系，并在唯一的嫌疑人将要释放的时候爆发。

而这，只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

杰奎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理解了梅斯侯爵的用意。

无论他们能不能破案，若是梅斯侯爵不抢先派记者来报道这件事，一旦让其被其他竞争对手传了出去，天知道会被描绘成什么模样。

突然间，身体的右肩部传来一阵力量，杰奎斯猛然向后看去。

“两位记者，我找你们很久啦，请跟我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巷，低声说道：“马克派我来的，咱们从警局后门进去。”

“感谢。”杰奎斯和简同时松了口气，跟着他穿过小巷，从后门进入了警局。

警局中一片压抑的气氛，没人注意到三人的到来，所有的警察都死死地盯着外面那些白纸黑字的牌子，沉默且愤怒。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握紧了拳头，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杰奎斯看向深处的囚房，马克刚好将身穿囚服的吉米·安斯维尔拖出来。

他轻轻地向新到场的三人点了点头，沉默地解下囚犯双手双脚间的镣铐，并为其换上了被捕时穿的那身衣服。

而今天绝对的焦点人物，吉米·安斯维尔，冷眼看着在自己周围转来转去的马克，表情中充满了不屑。

换好衣服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地向出口走去。

他每走出一步，外面的呼声就更高一份，警察们的表情就越狰狞，呼吸就越粗重。

他没有着急，在走出警局的同时，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连杰奎斯和简都在其中。

感受着周围那吃人的目光，他在大门前停下，挺直了腰背。

外面群众的抗议声愈发热闹，更加刺耳了。

最后，吉米·安斯维尔嗤笑一声，踏出了最后一步，恢复了自由。

杰奎斯冷眼看着这一切，默默在记事本上写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