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每分每秒都为你转动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我陪你去疯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林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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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上的风比起城市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更冷一些些,潮湿地面结起的薄冰散落了一地,明明是反射的月光,却像极了星光。陈灏双手插在口袋里,慵懒的走在筱晓的身后,鞋子碾碎的每一片冰都会发出“吱嘎”的狰狞声。
呼啸而过的风吹一下就吹散了额头上的空气刘海,筱晓把自己整个人蜷缩在偌大的羽绒服里,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小只。
忽而一阵晶莹滴落在筱晓高高仰起的额头上,她瞪大了眼睛,这一片片的白色不知道是在哪个高度的半空,被无情的吹散,飞往各个方向,刚落到地面便化成了水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某个角落里。筱晓双手摊开在胸前,试图去接住一些,脸上藏不住的惊叹和兴奋——要知道,在这座南方城市里,下雪是一件何等奢望的事情。
“居然,下雪了!这是传说中的WHITE CHRISTMAS嘛!”筱晓转过身,笑的和孩子一样。
陈灏慢慢的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还差得远呢!地表温度那么高,雪积根本不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和筱晓一样,将手摊开在半空中,试图去抓住些什么,雪融化在掌心,传来一阵冰凉,直入心扉。
筱晓一把抓过陈灏的手,小跑着来到酒店门前:“小猴子,你看,岛上居然也有圣诞树!”
手心突然传来的这一阵暖意,还没等陈灏反应过来,一股热流瞬间冲到了脖根和耳根,染的一片通红,而眼前的筱晓满眼只有酒店前用来装饰的圣诞树,并没有看到这一瞬的变化。
“我们这又不是荒野山林。”陈灏把筱晓放开的手重新安放回口袋里,顺溜给了她一个白眼。
通体透明的水晶拼凑出的圣诞树被配套的灯组点亮,在这特别黑的夜里显得熠熠生辉,树顶五角星洒下的星光像是一把高高打开的伞,好像只要走到这个光晕里,所有许下的心愿都会被实现。
筱晓走到树下,抬头仰望,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2002年十月的某一天,子琛约了大家在秘密基地玩九宫格,根据老规矩——所有人按照抽到的数字,依次把球打在指定的框内,输的要驼着筱晓坐伏地挺身。秘密基地也就是大弄堂口那块墙,用修正液歪歪扭扭画的那个九宫格经过了五六年的风吹雨打,依旧历久弥新,比赛的时候筱晓负责用粉笔在边上画正字计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遥遥领先的都是陈灏,到最后输了受惩罚的也都是他——除了李楠,事实上五个人里脚法最好的就是陈灏,平时集训分队训练时的任意球和角球他都是一号主罚。
一阵BingBang作响之后,六个人去了“老地方”——那是距离弄堂不远的夜排档,老板给他们备了几个凉拌菜外加红烧鱼尾,白灼大虾。陈灏从冰柜里取出一罐椰奶,熟练的打开拉环,插上吸管,摆在了筱晓的面前,而哥几个只是要了壶大麦茶。
是日,大家都特别的安静,就连平时最鸡噪的非非都一言不发,这一点方才在秘密基地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
“你们几个不是都进了全运会的预备队了么?现在这情绪是什么节奏?”筱晓满腹疑惑,愣是没憋住,挑起了话头。
五个男生面面相觑,就好像要选择一个代表发布什么噩耗一样,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玩PSP玩的正嗨的李楠。
李楠结束了一局PK,淡淡的说:“我也不是那么想去,觉得哥几个在一起踢才开心。”
“可这是多难得的机会?队里多少人都巴望不着呢!”子琛显然觉得李楠的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太随意。
筱晓依旧没能找到主KEY:“这是要去哪里?”
“欧洲俱乐部的球探看中了李楠,希望他去德国踢球。”非非的声音小的像是怕吓着蚊子。
“其实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现在出去踢个几年,回来二十岁来岁,到时候,我们也才刚刚打完全运会,比起我们,你会更有机会上一线。”几乎每一次要做选择的时候,子琛永远都更成熟一些。
“国外有很多好吃的,记得给我寄点回来。”小可二货上线也没有扭转跌到冰点的气氛。
小猴子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的像一座雕塑。
“听起来,好像国外的机会和环境……的确会更好一点。”说这话的时候,筱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
“你们这都是干嘛呢?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子琛举起杯子,“全都要开开心心的,我们未来的中国足球先生要走向世界了。”
“不论我在国外踢的好不好,我一定会回来打联赛的。所以,等我回来,我们,一个都不能少!”六个人里,李楠一向最听子琛的话。
大家举起杯子喊出的那一句“加油”在弄堂口绕了好久都没有散去。
老板一边颠着勺,锅里翻炒着,一边笑着看了看这群孩子。
分别和重聚,现在和未来,在他们的眼里,是如此简单、纯粹,而又轻易而举。
聚会散场之后,陈灏送筱晓回家,他依旧一路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懒托托慢吞吞的样子像只加菲猫。
“小猴子,你说,去国外踢球是不是就会特别不一样?”筱晓蹦蹦跳跳的转过身问。
“如果是我,我就不去。”陈灏说的时候恰巧路过秘密基地,他回头看了眼用修正液画的九宫格。
看着路灯的光把灏灏的影子拉得很长。
“为什么?”筱晓问。
“不为什么!”这是典型的陈灏式回答。
筱晓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似乎好像可能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全运会队选球衣的时候,陈灏放弃了10号选择了14号,子琛选了6号,非非3号,小可21号——只有筱晓知道,每一个数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故事。
那一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随着大连实德早早无悬念的捧起冠军奖杯,2002年的甲A联赛拉下帷幕,这一天,14岁的他们经历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分别。
送机前一天的晚上,筱晓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
站在筱晓床边的窗户,看出去就是秘密基地,还是那堵墙,还是那盏帽檐都快掉光了的路灯照的树影斑驳,间或的把光电撒向路边。从风吹动树枝的声响里能听出外面下起了毛毛雨,她觉得有点冷,起身套了件外套想要去关窗。隐约的看到秘密基地前蹲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楠——他蹲坐在他最心爱的足球上,低着头在想着什么,筱晓刚想要喊他,妈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筱晓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站在床边看着李楠很久很久,像是在陪着他走完一段路。
有时候,我们所谓的长大和老成或许都只是被周围环境不断催熟的结果。在不断的完成那些“应该这样”的时候,却往往忽略了我们自己究竟想怎样。
第二天一早的雨淅淅沥沥,下得不大却很密,恰到好处的烘托出了这份离愁别绪。
开往机场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谁都没有勇气去说上一句什么。
机场一如既往的忙碌,准点停靠的大巴,从车尾卸下行李的人们,登机牌领取处的长龙,还有安检通道口依依不舍的远眺……或许是它见惯了各种别离和相聚,所以多少会变得有些麻木。
李楠把行李一件件的托运,办理完登机手续,准备走进安检口。
“踢球虽然重要,但出去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子琛拍了拍李楠的肩膀。
“以后没有你每天叨叨我,估计我还要不习惯了呢!”李楠这句是真心话。
“我等着在电视机里看你比赛啊,想到你能和那些超级球星一起训练和比赛,换做是我,就算在场边,都觉得幸福死了。”非非羡慕的流口水。
“我这是青训,又不是一队。”李楠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你想要谁的签名球衣之类的,包在哥身上。”
筱晓略带鼻塞:“一定记得给我们写信。”
“这是必须的!”李楠微微笑,下意识的看向了眼陈灏。
陈灏和李楠重重的拥抱。
“加油!你想要的一切,凭你的能力,我相信,都会实现的。”李楠在陈灏耳边说。
五个孩子站成一排望着载有李楠的飞机从跑道起飞,他们从来不知道离别究竟是什么的味道。
李楠在过安检的那一刻背着身挥了挥手,没有转头,没有人看到他跨入闸口时的表情……筱晓酸了酸的鼻子,倔强的没掉出眼眶的泪水,此刻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也越发模糊的李楠和昨晚的画面无数次的重叠——此刻的潇洒转身和昨天那个孤单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冲击感,这种画面就好像是一组高级的电影镜头。
看飞机划破长空,在云层里留下长长的尾线,筱晓终于啪哒一声坐在了栏杆前,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子琛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跟前好像说了很长一段话,但筱晓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全都淹没在自己的抽泣声中——因为她是知道的,她是看到的,李楠其实不想去,他一点都不想去,他只是为了应该要去而去。非非飞速的跑去机场的全家买来了纸巾,小可不知道为什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而陈灏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坐在了她的左边。
筱晓不知道国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比这里好,但是,汽车爸爸会买全进口的,电视机首选松下或是SONY,手机不是NOKIA就是MOTO,连啤酒喜欢三得利和喜力的都比力波的多……妈妈说,很多人都觉得外国的月亮也比较圆。
不知道是习惯还是赌气,当大家都开始迷恋皇马和曼联的时候,她倔强的只看甲A,除了世界杯,拒绝一切的“与时具进”。
时间的轴线随着李楠的一封封回信快速的被推进。
末代甲A,上海实现了德比争霸,扼腕着国际1:4拱手让出了冠军的时候,虽然把冠军留在了上海,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意料中实现第二冠带来的荣耀感,一点点都没有,甚至感觉都不如那些年的亚军。
也许是因为太多的矛盾和争执,也许是因为那些混乱的伤人和罢赛,也许是因为未战先嚣的场内外的沸沸扬扬,也许是因为从最熟悉不过的球队里再也听不到乡音。
子琛常说筱晓是不够进步的球迷。
是的,她跟不上国际足球的脚步,也跟不上大家嘴里的海派融合,足球于她的美好,是坚持和信念,是不计成败的支持,这其中就会有国家队都是中国人,上海队必须要以上海人为轴心的偏执。
甲A更迭为中超的这年,是李楠去英国的第二年。
筱晓每周五都会守在在学校的传达室里等他的来信,周末等着他们训练回家一起看信,一起给他写回信,所以他收到的信纸上往往会有四五种字体以非常奇怪的组合没有规律的出线。
邮票要贴五块六,但内页不能超过三页的A4。
李楠说,去到了欧洲自己就像个哑巴和聋子,说不出来也听不懂。
李楠说,国外没有大米饭,整天吃牛肉而且味道还很淡。
李楠说,他们训练完就喝一种药片泡的水,恢复的很快。
李楠说,他练出六块腹肌,回来要和非非比一比。
李楠说,他们队里有个金头发的小子踢球风格很像灏灏,他叫托雷斯。
李楠说,今年满十六岁他就开始走训了,自己学会了做饭,自己学会了开车,他居然还没有驾照。
李楠说,他的队友酗酒,醉酒打架打到用啤酒瓶把脑门打开了瓢,也有和他一样坚持滴酒不沾的。
李楠说,他代表俱乐参加的青少年赛事拿了冠军。
李楠说,他想我们了,很想很想他们。
这是那么久了,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达着想念,这种想念里渗透着一种对故土的依恋,字里行间,这让筱晓瞬间想起了他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在秘密基地的那个身影。
那一封信的邮戳和过去的都不同,2006年5月19日,阿姆斯特丹。
在筱晓给他寄去回信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
他就好像,突然的,就从大家的生活里消失了,并且,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年,筱晓大一,老房子动迁了,秘密基地被隆隆的推土机敲打的粉碎,她冲回被推倒的瓦砾中,从废墟里拣回了一块,那是九宫格的一块,上面还有半个数字3,筱晓妈妈还为她这冲动的行为足足唠叨了一个多星期。
这一年,小猴子和非非入选了国青,子琛入选了国奥。
这一年,子琛、陈灏开始频频被各大媒体采访,被誉为可以改变中国足球未来的双子星。每一个采访陈灏的记者都会苦着脸,特别是电视台的那些,采访这位惜字如金的新星简直成为了一个需要艰攻的课题。
这一年,开始流行校内,筱晓还会翻墙去看看脸书,她的确再也没有了李楠的消息,但她始终相信那个十四岁的约定,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在球场上再见的。
“一年又过去了。”筱晓回过神来感叹道。
“不知道李楠怎么样了。”陈灏总能接出她没说完的那半句。
一时间,他俩都没有再说话。
筱晓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的许愿。
从侧面看到她垂下的眼帘似乎在星光下闪着光,刹那间,这画面,在陈灏的眼底,美的定格。
陈灏的手臂越过筱晓的肩膀,从背后握拳伸到她眼前,筱晓许完愿睁开眼的瞬间,陈灏松开手,一枚金牌从掌心掉落,刚刚好的悬在筱晓面前。
“圣诞快乐。”陈灏说的很淡然,眼里还有一丝丝的不羁。
“这是这次的全运会金牌吗?”筱晓惊喜的接过金牌直往嘴里送。
陈灏皱了皱眉:“你这是在给牙膏代言么?”
“奥运冠军不都这样吗?”筱晓嘟着嘴,幸福却堆了一脸。
陈灏拿过奖牌,把奖牌挂在筱晓的脖子上,一脸轻松的说:“这只是刚刚开始。”
筱晓扑扇着眼睛看着陈灏,陈灏伸手抚去了筱晓额头上的雪花。
筱晓知道,这句话说的如此毫不费力是背后多少日子里,他们曾付出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加倍努力。
“金牌真给我啊?那你自己呢?”筱晓嘴上说着,手里拽着金牌,脸上的笑里能沁出糖来。
“我还有夺冠的比赛球呢!比奖牌有意义多了。”陈灏说的不以为然,“奖牌每个人都有,球就只有一个。”
作为赛事MVP和金靴,陈灏在比赛后拿回了比赛用球。
陈灏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小可的短信:“我知道此刻我的出现有点惹观众讨厌了,友情提醒,还有半小时查房。”
“怎么?”筱晓问。
“没什么,赶紧上去吧!”陈灏把手机塞兜里。
筱晓脱下外套递给陈灏:“这你带给小可。”
陈灏接过外套,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身小跑着往回赶。
筱晓躺在床上,高高的举着金牌,笑的满眼是光,这是小猴子的第一枚全国金牌,她知道,对现在的他们而言,这枚金牌的分量并不输一个联赛冠军。
手机在桌子上不停的震动。
筱晓坐起身,伸手从桌上摸到了手机,点开一看,五条短信,发信人全都是子琛。
跳过子琛的短信没看,筱晓先直接新建了消息,收件人选的小可:“小可,放弃足球去读大学,努力了那么久,你真的舍得吗?”
房间门铃被按响,服务员笑盈盈的把一杯热牛奶递给筱晓。
筱晓点开了子琛的短信——
“到酒店了没?到了记得报平安。”
“这里晚上风大,记得窗户要关好,不要着凉了。”
“空调不要开太高,记得放一杯水在床头,不然明天一早要干得喉咙痛。”
“睡觉前喝一杯牛奶,我买好给前台了,他们会给你热好的。”
“明天记得八点半起来,先吃早饭再睡回笼觉,我们上午训练好,下午放假,带你去海边转转。”
从小到大,子琛哥哥都是那么周到,总把周围的人都安排的妥妥的。对于这样的关心,筱晓早已经习以为常,或许就是因为太顺理成章,自然变得有恃无恐。
他是她的垃圾桶,总是吸收她各种叨叨叨的埋冤;
他是她的守护神,总是在她受委屈的时候挺身而出;
他是她的避风港,总是给她留着最温暖的拥抱;
她可以在他面前大哭;
她可以在他面前崩溃;
她会告诉他,她对于小猴子的各种小情绪;
而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她的哥哥,他只是她的哥哥。
筱晓看着手机上的方块字,发了一会儿呆,选择了回复。
筱晓打了很长一行字,又挨个的删除。
时间带来的成长渐渐也在让一些东西悄然的发生着变化。
他们还是从前的他们,他们,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子琛站在宿舍二楼的阳台上,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迅速打开短信,屏幕上赫然写着“哥,圣诞快乐,晚安!”
子琛叹了口气,不自觉的看向远方,喃喃道:圣诞快乐。
楼下陈灏顶着风走到了宿舍楼下,听到他乓的一声关上了铁门,子琛暗自摇了摇头,往宿舍里走。
坐在床上和女朋友正在视频的非非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子琛,结束了视频,站起身,走到正要洗漱的子琛身边。
“哥,你这是何必呢?”非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子琛苦笑着说:“习惯了。”
生活还有太多的细节要忙碌,最可怕的习惯,也许就是习惯了的习惯,习惯到习以为常。
陈灏推开门的时候,小可正在给筱晓回短信。
“回来了?”小可头也没抬,口气淡定里是笃定,“是不是又没说?”
陈灏没支声,把外套丢给了小可,自己径直往洗手间走。
“你说你,这是要憋到哪天?还等女孩子和你开口不成。”小可此时像是连续剧追了好几年,却又看不到大结局,又急又躁,“筱晓这个性本就少根筋。”
正刷牙的陈灏喊着一嘴泡泡:“不急啊!”
“等你急了?黄花菜不是凉了,是成标本了!”小可心里很清楚哥几个这一团乱的关系,说白了,“不立”,就“不破”。
花洒的水直愣愣的冲在陈灏的头顶,淋浴房里升起阵阵雾气,水声并没有盖住小可的投诉声。
方才,他差一点点就说出口了,可是,总觉得这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或者那种惦念李楠的气氛太过伤感,或者是觉得这枚金牌的分量还不够。
筱晓从小是一个把生活过的非常有仪式感的人,她在意每一个节日,从儿童节到圣诞节,即便是清明节,也能拗着说,清明在古代是踏青不单单是扫墓,然后非拽着陈灏去爬山看日出,最后把自己累的完全走不动,最后是陈灏一路把她背下山。
“我只是不踢球了,但是并不代表我放弃足球。筱晓,我是打守门员的,守门员的职业生涯很长,要从三门熬到一门就我现在的状态,起码十年。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踢前锋的,后来变成中场,在后来打后卫,最后因为反应快又做过前锋,才成了门将的。实话实说,大家都以为我子承父业,但其实,根本不是,当初也就是跟着大家踢球才踢的,根本没有想过一路可以走到现在。我在想,梦想或许可以是另一种呈现方式,也许老天真没有要我去做摧城拔寨的那一个。”
看着小可的短信,筱晓没有再回他,也没有劝他不要放弃职业生涯,因为,尊重,尊重他的选择。
回头望见落地窗外的圣诞树树顶已经开始积起了雪花,筱晓鼻前的玻璃,因为她的呼吸,而起了气晕。
有时候,有些梦就像漂浮在空中的雪花或是气泡,不能触碰,也许,正因为没有实现,而变的美好。
圣经说,平安夜,是辞旧迎新的一天。
冬天,指冬季,北半球一年当中最寒冷的季节。有多长?始于立冬,终于立春。从天文学的角度来说,就是太阳从黄经225°达到黄经315°的过程,一般是90-92天的样子。
杜甫在大雪纷飞的帝都曾挥墨提笔:“蛰龙三冬卧,老鹤万里心。”
林荫大道边的每个人都形色匆匆,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有一种能钻进骨子里的寒意,令人浑身不自在,即便是在大东北能扛过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人都会觉得后怕。
大学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象牙塔,这个世界早已经被各种竞争同化,甚至,小到学生会的一个空缺或是校刊上的一篇文字,或者,入党申请的公示后的各种大家来找茬……长大了,不是开始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而是切身的去体验一把现实的骨感而已。
这种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跟随着中国足球起起落落哭哭笑笑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也没有那么危言耸听的恐怖,这就是金字塔的定律,越是顶端越是残酷,如果你甘愿选择乖乖呆在塔底仰望,自然不会有那么辛苦。
这一年,陈冠希的丑闻都没能遮盖掉的头条大概也就只剩下反赌扫黑的各种解密。此时此刻的中国足球,被放在显微镜下坦诚又变态的鞭尸——谁都认为的食之无味,谁又如同资本家榨取最后的劳动成果一样,孜孜不倦又啃食的津津有味。
这些,筱晓再清楚不过。
忙碌总是让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实习期已经过了三个月。每天早班连晚班,睡觉时间不足5个小时,这已经成为了筱晓的常态,子琛只要放假就会开车去接筱晓下班。
本就身处传媒的环境里,子琛、陈灏这两个现役的红人频繁出现,让他俩与筱晓私交甚笃的传闻很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筱晓从没有避忌过这一点,也没有勒令子琛或是陈灏避嫌不要出现,她对阿Q说,在她的世界里,朋友之间本来就不会因为社会角色和任务的改变而改变,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论是背负起国旗打比赛的子琛和陈灏,还是已经退役的小可,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是朋友,就不怕别人知道。
小可离队前一天的中午,几个队友约着去镇上的网吧,开了盘黑,魔兽争霸的RPG真三国无双3.9d。
他们找了个距离后门较近的位置,不是为了开溜,而是这里的空气条件更好一点,四个人一字排开的坐下,打开VS平台,挤进了专房,开好局,等着电脑那端的筱晓上线。
筱晓:你们这种送别方式真的是奇特。
非非:够意思吧!我的主意。
陈灏:真不明白,开黑什么时候不可以。
非非:吃饭什么的太土太悲情。
子琛:@筱晓你不用晚自习么?
筱晓:我在自习教室,用笔记本……
非非:我典韦
筱晓:郭嘉单上
陈灏:司马懿
子琛:曹仁
小可:全都是主力啊,那我非主流了。
小可:5
小可:4
小可:3
小可:2
小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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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战全胜,耗时三个小时,收场的原因是因为筱晓要去电台上班了。
四个大男生从网吧走回基地的时候嘴里还不忘方才的战局——
陈灏:你的小熊猫能不能不送?闪电球完了赶紧跑啊!
小可:他本来就移动速度慢嘛!
非非:下次开本孙给你跑。
陈灏:被关羽一个退魔就蹲进去了。
子琛:我石头人下去的瞬间闪电球。
小可:幸好筱晓的棒棒糖串的给力。
非非:小熊猫的大外加诸葛的三道光,满屏幕的闪,亮瞎我了。
陈灏:狗眼么?
大家笑成了一片,嘻嘻闹闹的样子,完全没有分别的即时感,虽然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些的不舍,但都不想流露出任何表现难过的破绽。大概,这就是男人的告别方式,没有眼泪,没有拖拉,没有煽情,他们很清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
基地周边有大片大片的自用地,种着很多瓜果蔬菜,到了这个季节,田里光秃秃显得有些丑。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边上的小河里发出“咕咚”一声,这是哪个倒霉鬼的手机又被教练发现后的结果,这条河里随便捞一捞,就能捞上数十款最新型号的机子——对于小队员的管理,沈老是几近严苛的,他坚持行为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小时候懂规矩,长大了懂自律,所以也没谁有这个胆子敢去挑战沈老的红线:18岁以上从才可以用手机,24岁以上,有三证的,即驾驶证、结婚证、房产证的可以走训。
在固执的背后,是沈老每晚上自己挨个挨个的查房,帮谁盖好被子,关上没关的空调,甚至,定期的看餐厅的餐单、检查训练用球的老化、装备的配给。
结束了下午四点的场地训练后,小可最后一次陪着陈灏加练到太阳下山,陈灏靠在球门边看着满天星星,头顶冒着热气,呼吸的时候还能看到屡屡的白烟,远远的看着小可挨个的把球赶回球袋。
陈灏拿出手机,打了三个字,“在干嘛?”,收件人:筱晓,然后按下了发送。
过了五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图书馆呢!你……今天,没有溜出去?”
“溜出去?去河里捞螃蟹嘛?”陈灏居然被她的无厘头逗笑了。
筱晓想了想,回复到:“小可明天的飞机?”
“对。我们几个今天下午都签约了,接下来,跟沈老去永新。”这才是陈灏想要通知她的。
关于加盟永新这个结果,筱晓并不意外:“想清楚了?零签字费?”
“跳级打中超更重要。”陈灏站起身,往宿舍走。
筱晓彻底放下书,捧着手机:“明天开始,你就一个人,要孤单寂寞冷了!哈哈!”
“是地方宽敞,无拘无束,好吗?”陈灏依旧嘴倔。
“没事,你还有我呢!随时on call。”筱晓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一个一个字的码出来,又发了一个摸头杀的表情包。
陈灏没有再回,嘴角微微上扬,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依旧像加菲猫一样慢慢吞吞的往宿舍走。
小可从身后赶了上来,背着球袋:“和领导汇报完了?”
陈灏没搭理他,满脸笑容的继续往前走。
回到屋里,小可打开衣柜,开始打包装箱。
“和你一屋住了那么久,我走了,可别太想我了!”小可一边收拾,一边看向刚刚洗完头的陈灏。
陈灏拿起毛巾擦头发:“你不在,扫地机器人都想欢呼。”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除了筱晓,我应该是最懂你的人了。”小可对这只猴子是完全的不放心。
陈灏微微的笑,放下毛巾,帮着小可用封箱带封箱子。
“这个给你了,帮我好好照顾它。”陈灏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足球,丢给小可。
“哟!全运会夺冠的球。冠军的奖牌送了筱晓,这都舍得给我啊!”小可一把接住球,眼睛里都发光,“看来,在你心里,果然我仅次领导之后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陈灏翻了个白眼,伸出手,“不要还我!”
“那怎么行!”小可摆出一副要球先要了我命都架势,死都不撒手,“这是你们职业生涯的起点,但却是我的终点。”
对于小可的煽情,陈灏若有所思,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可把球小心翼翼的放进书包里,一整个书包就供着一颗球。
子琛和非非推门进来。
“都收拾完了么?”子琛手里拿着车钥匙,“我和沈老请了个假,开车送你回去。”
小可最后一次坐在自己的床边,环顾了一眼这间他呆了快6年的房间。从前从前,每次放假都想要逃离,而今天,真的要道别了,反而有一丢丢的不舍。
看着眼前的非非正忙着挨个把箱子搬下楼,小可想起半年前的那个夏天,正式前往山东参加全运会之前,沈老给了两天的假期。
“魔鬼训练终于结束了。”小可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床边:“我已经换了两个色号了,估计我妈走在路上都不认识我了。”
“想到家里冰箱的冰淇淋和可乐,简直了!”非非归心似箭。
子琛背着包已经站在了门口:“前提是,如果你想回来的时候,每天多跑2000米。”
小可听到加量,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非非,你要是回来称重胖了,还我们陪你连坐发泡,我保证你以后每次吃泡面都没有调料包。”
“明天几点飞机?”陈灏问。
“上午十点。”小可翻了翻手机上的订票信息。
“那明天机场见。”陈灏送小可到宿舍楼的门口。
小可突然想起了什么:“筱晓说她明天不来。”
陈灏点了点头,他一点都不意外。
看着小可上车,车尾灯在暗夜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陈灏长舒一口气,每个都会有说再见的那天,而在他心里,只有筱晓,不会。
筱晓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大合照发呆,大合照上的李楠是筱晓从老照片上剪了个脑袋黏上去的。
晴天敷着面膜走到筱晓身边,探头看了看她:“这是怎么了?实习太忙了。”
“这倒没有!”筱晓嘟哝了一句。
“对哦!小可明天一早的飞机吧!”晴天突然想起来这茬,“明天你去送机的话,我帮你去点名。”
“不用了。”筱晓摇了摇头。
晴天有些意外:“不用了?是准备旷课吗?”
“是不去送机。”筱晓回过头,故事写满了一整脸,“机场是个特别恐怖的地方,每次送人出国,总感觉一别就是永别。”
“不至于吧!”晴天并不知道李楠的故事,筱晓也很少提到。
筱晓看着照片上的李楠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