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暴。。。”强健盼着自己听错了,可是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送入了耳中。
字字沉重,像铁锤一般,敲打着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一下一下,循环往复。
这么多年,他已经快要麻痹自己,蓝蕙就是选择了钱财,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这样,她肯定是快乐的,毕竟一开始,她就站在了那一边,心甘情愿的。
至于他,开心不开心,有没有被辜负,放不放得下,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苦苦追寻真相,却等来这样一个摧人心肝的事实,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
江沐晨低着头,眼泪已经像决了堤的洪水,他不想再忍。
蓝蕙对于他与强健来说,身份是不同的,但那种因为她的遭遇,而心如刀割的感觉,却是相通的。
“咳咳!啊!咳咳!”一阵急剧的咳嗽声传来,继而就发展成了严重哮喘,“呕!咳咳!呼哧呼哧!呕!”
江沐晨抬头,就看到强健双手捂着胸口,仰头向上,大口喘着,仿佛只剩了出的气,没了入的气。
他面色由紫红转为铁青,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纸,眼角却还犹自,滑落着豆大的泪滴。
江沐晨大骇之下,立即起身上前,一边轻拍他后背,一边帮他按摩胸口,还同时拿出手机,打算拨打急救电话。
没想到,手机却被强健一只手打落,只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还带着气喘吁吁:
“不要。。。我没。。。事,我不想。。。让其他人。。。打扰,惠儿。。。她的事。。。你继续。。。说!”
江沐晨哪里敢违背他的命令,生怕他情绪再激动下去,会发生令人遗憾的后果。
于是,没再坚持拨打电话,也没有管手机,只是满脸虔诚地,替他拍打、按摩着,心里默念着: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千万不要出事啊!”
由于自年轻时,就一直喜欢运动、坚持锻炼,强健的身体,还算不错,只一会儿功夫,就慢慢恢复了平静。
江沐晨看着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停止了咳嗽,喘气也开始均匀,胸口好像也不怎么闷疼了,这才稍稍放了心。
“接着说吧!”强健转过身,不再看江沐晨,语气里带着,痛到极致便无痛的麻木。
“听我妈妈说,蕙姐当初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她不能接受残缺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肮脏不堪、最龌龊的人,已经不配有亲人,也没资格有爱人,所以,她离开了生她养他的地方。
她也不想自己的名声,像身体一样受损,让家人蒙羞,也没有报警,或许,那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现在还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江沐晨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像是玉色瓷器上,一条条交错的冰裂纹,
“我一定要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按理说,我应该在上海上大学,我高考的分数还是很可以的,读个复旦什么的,绰绰有余。
我之所以来苏州读书,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蕙姐,这里是她的家乡,也是她受辱的地方。
那个恶人,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线索。”
强健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大拇指的指甲,却摁进了手心里。
一滴滴的血,暗暗地流了下来,像他隐藏在深处的心血。
“蕙姐离开苏州后,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这个世间,没有了吸引她活着的理由。
或许是误打误撞,她一路颠簸,竟然毫无目的地来到了上海,又恰好晕倒在我家门口。
是我妈妈救了她,她那时满脸菜色,瘦的皮包骨头,一心求死,不回应任何人。
但我妈妈不想放弃,一直照顾她,对她礼遇有加,还专门请了心理医生,来劝导她。
后来,她终于恢复了健康,虽然心里伤痕不可磨灭,但求生的意志,已经越来越强。
我出生后,她为了报答我妈妈,自愿要做我的保姆。
她说,她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想出去和别人打交道,只想守着我妈妈和我,清清静静、干干净净的。”
“后来呢?她为什么会那么早去世?是生病了吗?”
“不是。”江沐晨刚缓和了的情绪,又再度面临崩溃,眼泪像夏日里的暴雨,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她是死于非命,为了救我。
我10岁那年,晚上睡觉时,卧室里起了大火,蕙姐第一个冲进来,要带我离开。
可是,就在我们已经走到门口时,一根横木砸了下来,正中她的后脑勺,当场倒在了地上,也没有抢救过来。”
“惠儿,惠儿!”强健大声喊着,不顾手心里的鲜血,将脸埋了进去,继而,双肩颤抖了起来。
蓝蕙,他最心爱的人,纯洁善良,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上。
永远细声细语,除了最后的那个晚上,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一句重话。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可为什么,接二连三的苦难,要降临到她身上?
就连离开这个世界,也是用那样悲惨的方式。
他多年的不解和埋怨,此刻已经土崩瓦解,甚至,又重新组合起来,转化为另一种爱意,刺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除了蓝蕙,另一个人的面容,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强光的母亲,那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痴、为他狂,最后自杀身亡的女人。
他却一直误会她,以为她天生高傲、冷淡,不怎么爱搭理他,其实,她一直在等他,给一个微笑、一句暖心的话。
她与他,谁也没有先低头,此生都没有和解,这一切,却因他而起,是他辜负了她,却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
两个女人的脸庞,年轻的、苍老的,美丽的、疲惫的,灿烂大笑的、满脸泪痕的,在强健的脑海里,轮番闪现。
他有些受不了,迅速闭上了眼睛,但是那两张脸,反而更加明显,转换的速度也更快。
他将手覆盖在脸上,企图遮住眼睛,却根本无济于事。
那是从心里生根的,早就长成参天大树,如何能够去除?
他感到自己难以呼吸,头痛欲裂,心像敲鼓一样,“咚咚咚”响起来不停。
上天终于来惩罚他了,他难道不是一个渣男吗?
他感到,灵魂快要出窍了,意识完全模糊,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死亡,是很好的解脱方式,尤其是,在知道所有真相的痛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