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那一档子事，长欢也无心再逛下去。太阳已经快要完全隐去，风已有些微凉，原本闷热的天气转为清冷。长欢身上的汗水被吹干，突然有了些凉意。她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哈坦看见长欢的动作，又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开口问道：“公主，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长欢听完，看了一眼哈坦，笑着点点头。

哈坦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长欢的肩上。长欢有些惊讶，抬起头看向哈坦。

“公主身子娇弱，夜风寒凉，别冻坏了身子。”哈坦看着长欢，认真的说道。

“那哈坦你……”长欢有些疑虑。

“我没事的。在这生活的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倒是公主，得小心些才是。”哈坦含笑回答。

长欢闻言，也不再客套。她低头谢过哈坦后，整理好衣裳，踩着脚蹬上马。哈坦将长欢和玉儿小心的扶上马，自己牵着马缓慢的走着。

黄昏时的风不似夜晚那般寒凉，也不像正午那般燥热。在荒芜的西域，也只有黄昏时，才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哈坦深吸了一口气，微眯着眼睛，享受着黄昏的清风。

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认真看过大漠的黄昏了。哈坦想起自己还在乌孙时，看着大片荒芜的沙漠，问自己的母亲：“阿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

哈坦的母亲看着年幼的哈坦，轻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们不去，是为了维护两国的和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要为了居住的土地而战争，那将会是两国人民之间的悲剧。”

那时哈坦年幼，还听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只记得母亲说的一句：一定要维护国家之间的和平。

后来，一天夜里，哈坦的父亲被人刺杀。哈坦正在熟睡，听见屋外的响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屋外许多人举着火把，杂乱的脚步声由近至远，全都往哈坦父亲的房间涌去。

哈坦疑惑的坐在床上，心里不禁有些发慌。哈坦的母亲突然闯进了哈坦的房间，一脸惊慌的将年幼的哈坦抱起，径直往屋外冲去。哈坦在母亲的怀中，看着父亲的房子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哈坦不知道母亲抱着他跑了多久，只记得母亲仅仅穿了身单薄的衣裳，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阳光初露时，母亲才停下了脚步，慢慢将哈坦放了下来。母亲大口喘着气，看着哈坦的眼神中有许多复杂的东西。

母亲离开时，只对哈坦说了一句话。她半跪在哈坦面前，仔细将哈坦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好，凝视着哈坦的眼睛，轻声却坚定的说：“孩子，好好活着。”

哈坦点点头，刚要抬手抓母亲的衣角，却见母亲急忙站起身子，甩开哈坦的手。哈坦有些诧异，抬脚向母亲迈了一步。母亲慌张的后退着，又仔细看了哈坦一眼，最后决绝的转身往回跑去。哈坦看着远去的母亲，张开的手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放下。

哈坦永远觉得，那天清晨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入骨。

走了没多久，哈坦便看见远处疾驰来一匹马。马上坐着的人，是达塔尔。他看着达塔尔策马在他的面前停下，忙行了一礼，开口问道：“达塔尔，你这是要去集市吗？”

达塔尔看了一眼长欢，又看了看面前的哈坦，才开口回答：“不是去集市，是来找你们。”

“找我们？”哈坦仰头看着哈坦，疑惑问道。

“阿妈到处找你们都不见踪影，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卡林朵说她偶然见到你们往集市走，阿妈就让我来找你们。我就说嘛，几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达塔尔瞥了一眼长欢，冷冷说道。

“公主说要布置一下你们的婚房，但是又不知道来集市的路。于是我就主动请缨，带着公主和玉儿姑娘来了集市。现在我们逛完了，正好要往回走。”哈坦含笑对达塔尔解释。

达塔尔看了看哈坦，又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长欢和玉儿，冷哼一声说道：“说来布置婚房，可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回来。恐怕不是来买东西，是来偷人的吧。”

“达塔尔，你这话什么意思？”长欢听完，愤怒的质问达塔尔。

达塔尔瞥了一眼长欢，噙着一丝冷笑，扭过头不看长欢。

长欢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说道：“我长欢，行的正坐得直。我知道你厌恶我，嫌弃我，但是你不能污蔑我！”

“污蔑你？”达塔尔冷笑一声，鄙夷的说道：“你说我污蔑你，你倒是先把哈坦的衣服脱下来啊。披着别的男人的衣服，还好意思理直气壮的顶撞我？”

长欢听完，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立刻脱下来，递给了哈坦。她艰难的爬下马，站在达塔尔的面前，仰头看着马上的达塔尔。达塔尔低头看着面前的长欢，眼中有些疑惑的意味。

“哈坦只是看我衣衫薄，才借给我他的衣服。现在衣服我还了，马我也不坐了。请你不要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长欢说完，抬眸瞪了一眼达塔尔，随后绕过他的马，径直向前走去。

达塔尔扭头看着背影坚定的长欢，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噙着一丝冷笑，回过头看着哈坦，冷冷说道：“哈坦，收起你多余的关心。下次要是再让我看见，我就把你们俩的尸骨都葬在一起。”

达塔尔说完，瞪了哈坦一眼，驾着马转回身去追长欢。哈坦皱着眉，担忧的看着长欢，手中还拿着带有长欢体温的衣服。

玉儿全程噤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眼中蓄满了泪水。她见达塔尔策马向长欢跑去，也急忙下了马，抬腿去追赶长欢。

哈坦见状，急忙伸手拉住玉儿的手臂，大声劝阻玉儿：“别冲动！玉儿姑娘！”

玉儿回过头，奋力甩着手臂。她瞪着哈坦的眼睛，愤怒喊道：“我们公主被达塔尔这么欺负，凭什么劝我别冲动！有本事，你去拦住达塔尔啊！”

哈坦扭头看着远处的达塔尔，狠了狠心，猛地跨上马背，将玉儿也拉了上来。玉儿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哈坦。哈坦紧夹马腹，大喊一声，策马向达塔尔追去。

长欢原本在前头走着，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她抓住腰间突然伸来的手臂，扭头看去，便看见了达塔尔一张噙着冷笑的脸。长欢被达塔尔单手抱上了马背，她愤怒的瞪着达塔尔，奋力挣扎着想要脱离达塔尔的禁锢。

达塔尔一手紧紧拉着缰绳，一手搂着长欢的腰，威胁似的说道：“你再挣扎，我就把你扔下马。到时候，你是死是伤，我可就不知道了。”

长欢听完，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言语上依旧不让半分：“你敢！我要是死了，我父皇定会来打你们西域！到时候，你也别想好过。”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算你父皇来打我们，以目前的兵力来看，肯定是打不过我们的。到时，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中原给打下来……你觉得，你父皇还能有锦衣玉食、美女佳人的快活日子吗？”达塔尔凑到长欢的耳边，轻声说道。

长欢咬了咬牙，抬手欲往达塔尔的脸上扇去。达塔尔似乎猜到了长欢的动作，一个闪身，轻松将长欢的一掌躲了过去。

达塔尔眯起眼睛，狠狠抓住长欢的头发。长欢的脑袋被强制后仰着，只能仰头看着达塔尔。

达塔尔看着丝毫不肯认输的长欢，狠狠说道：“别想动些小心思。你以为，你那点伎俩能斗得过我？”

长欢看着达塔尔，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就算我父皇打不过你们，可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定西将军，楚云清。”

达塔尔闻言，原本得意的表情突然有些诧异。

长欢见达塔尔表情有些异样，继续说道：“楚云清当初可是带兵将你们打的节节败退。若不是我父皇心慈手软，放了你们一马。你以为，你们还能有今天？”

“你！”达塔尔气急，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都还想着那个楚云清。堂堂一个中原和亲公主，心里想的却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你觉得，要是传出去，你还能有多少好名声？”

长欢咬咬牙，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笑着说道：“我能有今日，全都拜你们所赐。你也别忘了，我脸上的伤，是因为谁而留下的。”

达塔尔看着长欢坚毅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抓着长欢头发的手。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长欢。

眼见着前方就是单于和大阏氏的住处，长欢急忙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端正的坐在马上。哈坦此时也追了上来，他的怀里还有个哽咽的玉儿。

达塔尔驾着马在单于的屋前停下，他下了马，将长欢抱下来，开口说道：“进去给我阿妈报个平安。”

长欢扭头看向单于的屋子，深吸一口子，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