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前一秒我还搂着女皇散步,满脑子搜罗着记忆里的营养餐,那架势真恨不得我来替她生,替她补,这大概就是所谓初为人父吧。
一扭头,薛永年面色凝重而疾步而来,拱手就告诉女皇我那传说中的大哥医死了人,被关进大理寺监狱去了。
女皇一听不解:“即便医死了谁,也该是都府衙门先过问,怎的一下子便到了大理寺?”
这一问,一向干脆利落的薛永年也默了,缓了缓心神方才回话说:“死的正是吾家三叔,河南府尹薛良。”
我与女皇都是一惊,女皇眼波一闪,忙问:“薛卿与裴校素无交际怎会找他看诊?”
薛永年不答,只是抬头望了望女皇,复头低得更深,女皇了悟,试探道:“难不成是因为我让你办的事儿给闹的?”
薛永年默认,女皇面色更加难看,最终喃喃问:“那你说,是谁使得动你家薛三老爷,豁出性命来给他裴家下绊子呢?”
薛永年摇头,回说:“奴想不出,家叔为何要这样做,若他是这样的人,当初陛下便不会钦点他来做这府尹。”
“所以就真的是裴校医术不精?”
“你这样说来,反是我两害了他们?”
“是奴的错,是我办事不周,请陛下降罪。”
“你刚失了至亲,我再把你这苦主打一顿,我倒真成个昏君了。”
“陛下恕罪。”
“你先起来,回家弄弄明白,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奴遵旨。”
“慢,带几个人,别叫他们为难了你。”
“谢陛下。”
政治的事,我不知道,但看这女皇的重视程度,我就该明白,这回死的人非同一般。
转眼女皇看着我,无奈唏嘘,说起自己暗暗使劲,似乎起了反作用,我才心里感叹,女皇还真是个营销鬼才,只可惜这回反弄得树大招风,这股邪风要是压不下,那这口黑锅就会拐着弯儿砸到我头。
之后女皇细细和我说来,这都府衙门薛大人,虽说只是个从四品,可管着的是这东都下下,是个典型的现管,而且为官多年政绩斐然。
这样的一个人,在官在民,其声望都应该是顶了天的存在。
也就是说,即便本次的确是医疗事故,但基本也是断了我那大哥仕途之路,也让我这即将成为皇长子生父的人,在武将这一边,成功风评被害。
如此说来,任谁告诉我,这事儿它是个意外,我都不能信。
那么为了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只能请求去见我那便宜大哥一面了。
“既然薛大人已经回家,我也请陛下恩准,我去大理寺监牢走一趟。”
“也好,孤让谢襄与你同去。”
我虽点头答应,但其实并不大明白,女皇让谢襄与我同去的缘故,更让我疑惑的是,他还穿了短打,带了佩刀。
直至马车到了大理寺门前,我撩开车窗一打眼,满坑满谷都是带兵器,穿着铠甲,一脸的群情激奋,五大三粗的人。
我看看对坐的谢襄,他这才告诉我说:“薛良,原属南北御,官居左吾卫大将军,素以脾气古怪著称,所以哪怕是皇亲贵胄,见了他也发憷,这位大人生平最讲规矩,重王法,可是他的王法,又与别个不同。”
“哦,怎么个不同法?”
“总的而言,重法,可执法,却十足乖张。”
“我听过最出名的还要数当年,薛良还左吾卫任,曾撞见河西郡公府幺郎当街强抢民女,这位一个飞身去,把那十三岁小郎君照着腰就是一脚,踢飞在地,当街巡防,市坊角楼,多少双眼睛,统统视若无睹,结果这位小爷霸女不成,反落了个终身残疾,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可是郡公府,都不告的吗?”
“便是告,又能如何,全怪那败家子德行太坏,满街竟没有一人出面为其作证,倒是那获救的小娘子,靠着薛将军壮胆,反倒告,细数这位小魔王,强抢人口,逼杀人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凡三十四条罪状。
“呈的状纸光苦主画押,就占了大半张,那许郡公又不傻,陛下没问他一个教子不严,就算开恩,他那还敢多说一个字呢?”
“如此惊天壮举,才有了后来一任府尹镇不住,书请辞,陛下直接就点了薛良继任。”
“到奉旨任,薛不过才方而立之年,却生生治好了,这东都城多年的纨绔宿疾,还顺带得了个“薛疯子”的美名。”
“美名?”
“在别人,恐是骂名,他听来却笑,说了句,唯疯子,能治恶鬼的千古名言。”
“这位薛府尹真是了不起啊。”
“唯有这么了不起的人,死在这档口,你才有这忙不完的麻烦啊!”
“我现在只想问,这位薛大人的经年政绩,占着薛家军的几分加持。”
“实话而言,同样的事儿,便是我最风光的时候,也未必敢用他那种明晃晃的雷霆手段,哪怕我知道,郭子英这人也是个护短不要命的,这样讲你可明白?”
“我算是明白了,头一件这位薛大人,仇家肯定不少,他之死未必就是我那兄长给医死的,第二件则是,这件案子若要查,就要交代个明明白白,稍微含糊了谁,只怕要挨刀,这就是陛下让你来给我震场的原吧?”
“雍侯请,只望你这金面,能否为我挣来一线喘息,拜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