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长生(三)(1 / 1)绚烂的夏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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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槿乔看着眼前一脸愤怒阴狠的小孩,他还那么小,甚至不能被称作少年。到今年秋天,他才满七岁,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捣蛋的年纪,他却是满身挡也挡的煞气逼人。

看着他拿着刀杀人时的狠劲,叶槿乔头一次对报仇,生出了迷茫感。

仇恨让人面目全非。

若是姐姐在天上看见这一切,她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这样继续冷酷下去,还是希望他能忘掉一切,重回那个顽皮骄傲的小小少年郎呢?她不知道答案。

封太师之死终成悬案,谁也不知道,凶手竟然只是一个不足七岁的小小孩童。

这次出事的却是宋逸堂。

太子被废,宋皇后自戕,恒阳伯宋家关起门来做人,再也不敢声张做势。宋夫人却不想看自己儿子继续颓废下去,悄悄的为儿子定下娘家侄女,准备国孝一过,立马过门。却不想,一直听话懂事的儿子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为叶榆乔守一辈子。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功夫管,何况他人?

宋夫人气急了,对死去的叶氏破口大骂,宋大奶奶李氏乐于看他们母子离心,在旁添油加醋。恒阳伯和宋大郎都不是有大志向的人,之前只是习惯性听从皇后太子的命令。现在管他皇后太子还在不在,不过是没有了往日盛宠,只要新皇不降罪于他们宋家,只要宋家爵位还在,富贵还在,他们父子照样可以寻乐子开心。

宋逸堂看着眼前的亲人们,突然狂笑出声。

他的夭夭要他好好活着,可这样没有意思的活着,对他来说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倒不如全部毁灭吧!

隔天,宋逸堂便向新皇献上了宋家为虎作伥,助废太子、废太子妃征收良田,强抢民女的铁证。一时之间,废太子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新皇进一步打压了朝中顽固保守派。

宋家被革去爵位,家财充公,收回祖宅,念在宋二郎自发检举在前,特免宋家死罪。宋逸堂大笑着自刎于双亲面前。

他死前还在喃喃自语,夭夭,别走太快,我马上下来陪你。自始自终,都忘记了妻子死前还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的儿子。

所以,他死后,长生一滴眼泪也没有为他而流。

唯一留下的,是一份宋逸堂生前写好,嘱咐孟炎岐交给叶槿乔的信。

他说,他想和夭夭合葬在一起。长生,就拜托给他小姨了。

叶槿乔本不想管他。可宋父这次是发了狠不管这个出卖自家的不孝子,宋大郎夫妻更狠不得鞭他的尸,于是宋逸堂的尸身便被停在已经查封的宋府后巷,无人理会。

孟炎岐去给他收的尸,做了法事,将他和叶榆乔合葬在了叶家祖坟旁边。

甚至孟炎岐很是同情赞扬他,说他是性情中人,为情而死者少,不愧为京中有名才子。

叶槿乔却对这个姐夫毫无看法。他生的时候,没有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死的时候,也没有成为一个好儿子,好兄弟。

说他一生为情而活,为情而死。可她明明记得,姐姐的遗言,是让他好好照顾长生。如今长生才六岁多,却接连没有了母亲、父亲。他还那么小,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

后来,京城事了,叶槿乔夫妻带着小长生回了临安。

走前,叶槿乔带着长生仔仔细细的给叶家每一座新建的坟包焚香烧纸。长生在父母坟前自改母姓,自称为叶家唯一男丁。

他们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们再次回京,必定重振叶家名声,帮叶家洗白冤屈。

离京的路上,叶槿乔交给了长生自己最珍惜的那本《叶家枪诀》,她不知道怎么去教好一个满身仇恨的小孩,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他能好好的保护好他自己。

还未到达小城,中途客居驿站时,她们遇见一个老和尚,和尚说自己和长生有缘,不如度了长生,入他佛门。众人当然不肯,晚上,老和尚露了一手,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深不可测的拳法,叶槿乔自认不如。

隔天清晨,就不见了长生和老和尚的身影。

长生留信说,自己定要学会上乘武功,闯出一番名堂,重振叶家!他还说,小姨毕竟是女子,相夫教子,安定一生就好。叶家的仇,他来报!现在,他是叶家唯一的小男子汉了!

叶槿乔泪流不止。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一个孩子的成长去换呢?不过是仇恨逼的人不得不成长罢了?!

那一年,长生不满七岁,叶槿乔也才刚刚十五。

叶槿乔十六岁,刚刚经历洪灾,丈夫下落不明。在难民堆里跟一群人拳打相向,只为领那薄薄的几晚米粥回去供养公婆侄儿。

长生七岁,在南少林寺剃度出家,每天洒扫庭院,劈材,挑水,半夜偷练枪法,清晨蹲马步练少林基本功。

叶槿乔十八岁,在乡下小镇上开了一家豆腐铺,每天三更刚过,便起床磨豆子、做豆腐,蒸馒头。天色刚亮,便开始卖豆浆、馒头,豆腐花。再晚一点再卖豆腐。中饭前,还要去街头王屠夫家贱卖豆腐渣。下午,又是到处收豆子,选豆子,泡豆子。囫囵吃完晚饭,便赶紧睡一会,三更天过,又是新的一轮反复。每天忙的像个陀螺,才慢慢撑起一份家业。

长生九岁,仍然是劈材,挑水,半夜和凌晨都是练功好时机,一刻也不曾懈怠。但却能打败大多数师兄弟,开始不停的挑战寺内高手。

叶槿乔二十一岁。关了豆腐店,卖了城中大宅,搬家到乡下,盖起了草庐常住。她开始明白,她那么努力的挣钱养家,不是为了听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孟家两老的闲言碎语。有些人,你永远也捂不热他们的心,自己没有义务累死自己去养两个白眼狼,也没有人会心疼她。豆腐还是照做,只给镇上酒家长期供货,开始花最多的功夫教七岁的侄子孟焕然读书。

长生十二岁,打败了所有的师兄弟,开始挑战少林十八铜人阵下山。

当他满身是伤、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叶槿乔面前时,叶槿乔看着他那颗裎亮的大光头差点哭出声。但很快又被重逢的喜悦代替。眼前的少年长高了,瘦下来后结实了,眼神也更加沉稳了。几年的佛家熏陶,似乎将戾气都去掉不少。

可她知道,眼前的少年绝不甘于此。果然,他来告诉她,他是要去叶家男儿抛洒头颅的西北了。

他说,小姨,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回来!

长生刚满十三岁,到了一望无际的西北草原。登记造册的士兵问他大名。

“叶渝锦!”

他脱口而出,他此番来,定要矢志不渝,衣锦还乡。

更重要的是,他要每一个念他名字的人,都在提醒他,他是叶家唯二的后代之一。每一个念他名字的人,也都在告诉着他,母亲、小姨还在等他,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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