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时,叶渝锦是一名不怕死的前锋小将,每一场战争都跑在最前面,每一次杀敌都用最大的力气。
十六岁时,叶渝锦躺在冰冷的草坳坳里看天上的明月,胸上破了个大洞的伤口被他用草根破布堵住,远处慢慢围过来一群眼冒绿光的狼群。他手握长枪,放声大笑。
十九岁时,叶渝锦已经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知道他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之后,是不怕死的少年英雄,曾手刃百数敌首,生擒对方将领无数。敌军一见到他的那杆银色长枪,便忍不住想弃甲投降。
也是那一年,他遇到了外祖父曾经的部下,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吴将军。吴将军执意要将自己的小孙女许配给他,他其实并不想答应,自己哪里有资格成家呢?可那个翻墙而出的小丫头,他一眼就认出是以前住在外祖父家隔壁的小哭包,那一刻,他心软了。
不到二十岁时,叶渝锦一身戎装、骑着宝马,顶着少将军的名头,带着战功,手牵娇妻,重回京城!
那一年春天,叶槿乔二十八岁,带着一身旧病,住进了孟侍郎府上的静心院里。
叶渝锦手持马鞭,一路打进了孟府后院。
“小姨,跟我走。皇上已为我赐下叶氏新府,我还娶了妻子,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以后我们好好照顾你”
“我哪也不去,长生。”叶槿乔说:
“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也做的很好。以前我总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双眼,现在看来,你不会,你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孟府,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也是我的人生,我没有你做的好,前半生为情所困,浑浑噩噩不知道为谁而活,现在,我只想做点我想做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
“你想做的是什么?我可以帮你”长生追问。
是啊,她想做的是什么呢?杀了孟炎岐报仇?不!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冒失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十五岁少女了,不到三十岁的她,心态如同老妪,久病之下不知道死亡哪天会来。
也许,只是撑着一口气想看看孟炎岐的下场吧?她不绝能比那些贱人早死!
她要呆在孟府,叶渝锦便给她求来诰命。她想为叶家翻案,两人便想尽一切办法,灭了仇家满门,还叶氏一个公道。
叶渝锦将满二十二岁的这个春天,官至骠骑大将军的他,背着三十岁的叶槿乔来到了她母亲叶榆乔的坟前。后面跟着他的妻子。
“娘亲,我来看你了”
年轻英俊的男人跪在母亲的坟头,他没有哭,眼泪在这个向来骄傲的将军脸上出现的次数少之又少。但这一刻,他眼里的悲伤,在场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一双洁白的小手悄悄的握住了他的大手,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变得柔情起来。
叶槿乔看着这一幕,心里有很多话想对着已在地下睡了十多年的姐姐说:
“长生长大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姐姐。”
“我们姐妹的命都不太好,早早就遇人不淑。那年你一脸开心的嫁入宋家,你说,我们生在公侯之家,婚姻大事多半不能自己做主,所幸你已经遇见心意相通之人,又蒙太后赐婚,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
母亲却一脸忧愁,宋母做姑娘时就名声不好,不然哪里会做续弦,担心你嫁了之后被婆母苛责。
你只当母亲多心,后来你万般告诫于我,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心爱之人成婚,母亲那里有你挡着。我果然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孟炎岐一句话便骗了我一辈子。我从不怪任何人,只是觉得,或许我们都错了,姐姐。”
“男子的情爱大多经不起考验,宋逸堂是,孟炎岐更是。
我不知道你死前对宋逸堂说的那些是你的心里话,还是为了让他活命。但你说的并没有错,人活一世,若只耽于诗情画意、男女情爱,危机关头,丈夫不能保护妻儿,那这情谊要来作甚?若男子一心只为自己的抱负理想,为攀高位抛妻弃子,日后再想愧疚挽回,又为什么要原谅?
女子生来就命苦罢,如果可以重来,我不希望你嫁入宋家那个狼窝,我也不想认识孟炎岐。我们就听从母亲的安排,替我们选一户门第相当,高堂和顺的人家嫁吧,不必对男子心怀憧憬,像这世上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守好内院,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必委屈自己。”
山林间静谧无声,只有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经过,正是山花烂漫时。
叶槿乔趴在长生背上,几个人慢慢的朝山下走去。叶家的仆从早就架好马车等在那里。
临返程前,叶槿乔仍未看见孟府的人马,她问长生,“你准备如何对待孟家?”
“该如何就如何,蓁姨,这些你都不用管,欺负过我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长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孟家的事,你不用再插手,我会自己出这口气!”
叶渝锦闻言,一鞭子抽在了旁边的地上。愤怒的问道:
“你不会以为我还会放你回孟家那个鬼地方受苦吧?!”
“长生!”
“你不用再说,我既然已经回京,就绝不可能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负!”
叶槿乔看着生气的长生,差点忘记了,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个受她压制的小胖孩,他多年杀敌,是战场上说一不二的骠骑将军,一身的煞气能轻易威慑胆小之人。
她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来,叶家有子,复兴有望。不知道如今身为庶民的宋家,有没有后悔当年为求眼前之利,把最好的孙子逐出门外?
她放缓了语气,道:“长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的仇,只有我自己去报,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长生却是不再言语,吩咐左右驾车,自己翻身骑上大马,领头去了。
车内,吴氏温声劝道:“他就那个狗脾气,小姨你不要理他。”
叶槿乔并未生气,反而好笑的问:“你不怕他吗?”
“我会怕叶胖···将军?”,吴若芊脱口而出,不知为何,话又被她生生止住,不好意思的说道;“偶尔也怕啦,他毕竟是将军嘛,前儿还问我是不是要留把长胡子才能更显威严,小姨你说说,他分明就是还没长大嘛”
叶槿乔之前就发现了,吴若芊似乎认识小时候还是个小胖子的长生,可吴将军一家一直跟随父亲在边疆生活,回京次数寥寥可数,且听闻吴氏小女素来胆小,是个柔柔弱弱的泪美人,似乎跟眼前之人似乎相去甚远。
不过这些都是孩子们自己的故事了,他们现在过的好,就好。
马车一路直行,朝着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