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你跟周公公说说。”
满城递给她一个“怎么又是我”的无奈表情。
他本身就话少,面对姒陌归还好一点,对着其他人,那真是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说。
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驳回姒陌归的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让他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那事万万不可能的。他只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其中最重要的是曹太后答应姒陌归允许夏歌带着一人回去的事。
幸好姒陌归也只是要对方知道这个事。
周正一琢磨,这是让我安排人将这位主的贴身婢女送回去呀。
他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殿下,不行,不行,这不符合规矩。”
姒陌归瞅瞅自己的手指,不在意的问:“规矩?什么规矩?”
周正:“这得太后娘娘懿旨下来奴婢才能安排呀。”
这可不是小事,这自己若是答应了还得几方打招呼。
这此去路途长远,车马要吧?这就要去太仆寺一趟让安排车马。这一个女子,得要人保护吧?这就又要去跟兵马司打招呼了。
这前者倒还好说,可是这后者可是涉及到调兵的事。甭管几个,就算一个,那也是兵,那是王上的兵,是太后的兵,自己可不敢插手兵权的事。
你若说其他的在其中操作一番也就罢了,唯独这件事,不行。
“周公公何必如此,本宫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这太后娘娘都答应了的事情,你何必执着呢?”
姒陌归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要人命:
“这不知聚众赌博在宫里是个什么罪名?”
飘着雪的天,周正额角汗水却不住的往下掉,他也不敢伸手去擦。
满城在旁边端坐着,突然开口夸赞:
“这炉子里烧的好碳啊,竟然一丝呛人的味道都没有不说,竟然还有一股松香味。”
他话一出周正立马就跪下去了。
肉和地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姒陌归光听着就肉疼,可见他跪得实诚也吓得不轻。
“姒公主,任您今日说破天,您就是把我杀了我也做不到啊。”
他声音颤抖着全是悔恨以及欲哭无泪。
此刻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让你贪图享乐,让你在其位只想松快,让你再掷色子。
“哦~”姒陌归声音带着几分遗憾:“既然如此,满城,走,那我们去找乐安公主喝杯茶吧。”
满城毫不犹豫的起身:“嗯,听说宫外有人写诗将乐安公主痛骂了一顿,阿姊刚好去安慰安慰她。”
宫外有人敢写诗骂殿下?周正心里一个咯噔,现在若是这位主告自己一状,又赶上那位主心情不好,那自己还有活路?
他不再敢犹豫,喊:“等等,殿下等等。”
“怎么了?”姒陌归转头,“改主意了?”
他一脸堆笑:“瞧殿下说的,为殿下效力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他连忙捧着茶给她:“这其他的事情好办,只是·····”
“只是什么?你只管说,我不会让你为难。”姒陌归道。
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办不了就是办不了,她今日就是把他杀了他也办不了。职权在那里摆着,哪里能轻易越权?
听她如此好说话周正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再只说做不了的话,解释道:
“我并非诓骗殿下,这其他事情我能办,可是这护送的人我确实是无能无力,这涉及到调兵的事,您看······”
姒陌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却不难,我自己有护卫队,到时候我修书一封让他们派人护送就是了。”
姒陌归这么一说周正这才想起来这位主侍卫有护卫队的人。
虽然她自己和她的护卫队不在一起,可是那可是姜禹的兵,只听她一人的,对自己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在人家这里也就是一封信的事。
所以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不是瞎说的。
纵使人家是来当质子的,可也不是自己这种小小的奴才可以刻薄的。周正心里庆幸,幸好自己平日没有苛刻了木梓宫什么东西。
主要是还没来得及苛刻,也是这宫里主子少,这东西用都用不完,也用不着苛刻谁。
看来往后还得恭敬些了。
“如此,不知周公公多久才能安排好一切?”
听她的语气应该是着急的,所以周正也不敢拿腔。
斟酌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问:“后日,殿下您看如何?”
“不行,明日,明日本宫让夏歌和曲嬷嬷去宫门口等你,闭宫前你得让她们出宫,后日她们一定要离开商兹城。”
并非姒陌归苛责,只是这件事经不得拖,否则一旦曹太后或者乐安公主反应过来,那人就不一定能走了。
见他有意见姒陌归不容他推卸:“不然本宫就找乐安公主聊天了。”
周正心里叫苦却又没有办法,只得苦兮兮的应是。
事情一办妥姒陌归也不久留:
“既然如此本宫就先走了,周公公还是趁着有时间赶紧安排吧。”
周正哈腰应是。
“等这件事妥了本宫请周公公喝茶。”
周正看着她洒脱的背影欲哭无泪,这茶谁爱喝谁喝吧,自己是无福消受的了。
等看不见姒陌归的背影了他转身就走。
守在门口的徒弟惊讶道:“这么晚了师傅还有什么事吩咐徒弟就是了。”
周正心情不顺,瞪了他一眼:“若是什么你都能干那还要咱家干什么?”
周正没心情听他的奉承:“不必跟着,去将里头炉子的碳换掉。”
真真是栽在这个碳上了。
“换掉?”徒弟惊讶,这不是一直用着都好好的吗?他一时不知周正的意思,问:
“师傅是要换更好的?”
还更好的?
“你倒是给咱家找更好的来!”拍了他的背一巴掌周正犹不解气:
“太后娘娘和王上用的品级的还不好?换成符合你师傅我身份的。”
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配用这顶级的碳吗?这是僭越。
事情有了定落,姒陌归回去的时候心情不自觉就愉快了几分。
来的时候下着雪,现在回去雪倒是停了,若非来时的脚印已经被积雪覆盖,不然还认不出来下了雪。
满城将伞收起来,“就这么高兴?”
姒陌归点头。
当然高兴,“我突然想到该怎么给于靖他们传信了。”
“嗯?”满城好奇,“怎么传?”
“周正,你看他怎么样?”
满城:“他?不好收买吧?”
姒陌归当然知道了,可是,“谁说我要收买他?”
“那你怎么让他帮你传信?”
“我要让他和我变成一条船上的人。”姒陌归狡黠一笑,眼神闪烁的满满的都是灵动。
“回去再说。”姒陌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走到半路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太监拦住两人,满城下意识将姒陌归护在身后,姒陌归没准备被吓了一跳。
幸好来的不是歹徒。
“姒殿下,我们王上有请。”来人弯腰做出请的手势,姒陌归看不清他的样貌却被他的话惊到了。
“王上?”姒陌归下意识反问。
姒陌归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旁边远处的亭子有人影晃动,只是这亭子本身是为了半路上遇到风雪的人躲避风雪的,四面都被帘子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姒陌归迟疑了一下和满城跟着来人走到亭子不远处。
领路的人对姒陌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满城刚抬起脚就被制止了。
“还是委屈满城小公子在这里等一等了。”
姒陌归道:“无妨,我自己去。”
见他面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姒陌归安慰道:“这么近有什么也来得及。”
满城这才点头。
姒陌归走进亭子,里面满满的热气,中间放着个小火炉,火炉上的正煮着酥油茶。
火炉边坐着身着月牙白锦袍的少年,后边的长椅上放着白色狐毛大氅。
今日的赵明月和姒陌归那日在宫晏上看的完全不同。
没有那日少年放荡不羁的样子,反倒是多了几分尊贵与从容。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姒陌归心里暗暗提起警惕。
“坐。”赵明月对着对面的圆形凳子抬抬下巴,手上的动作不停。
姒陌归在他对面坐下。
赵明月手上动作不停,“姒殿下这是去哪来?”
他的话姒陌归很不想回答,可是又不能不答。
“在宫里待久了,正好想换套茶盏,于是去内务府看看有没有茶盏。”
自己去内务府的事是瞒不住的,姒陌归也没想到会在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他,看来得让周正给自己送一套茶盏来了。
只是,看着这亭子里安排妥当的样子,真不知道这赵明月是偶遇自己还是特意等着自己了。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若是后者,那只能说自己小瞧了这位了。
或许这王宫并非是被曹太后完全把握,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赵明月专心煮着炉子上的酥油茶,姒陌归几次想说话都被他制止了。
“嘘,耐心点,这好东西值得等待。”
姒陌归无奈:自己不爱酥油茶啊!
这东西,喝得惯的就觉得哪哪儿都好喝,喝不惯的哪哪儿都觉得怪。很不凑巧,姒陌归就是喝不惯的那一类人。
待他终于煮好了酥油茶,他将姒陌归面前的银碗填满,“尝一尝。”
姒陌归勉强喝一口,只是迟迟才咽下去。
只在心里哀叹,果然没变,还是一样的怪味。
“果然,姒殿下还是适合待在姜禹那种四季分明、水土养人的地方。”赵明月感叹了一句。
打那次宫晏到现在一个半月没见了,赵明月的声音好了挺多。
虽然还没过变声期,可是能听出一点原本的音色了,有点清俊干脆。
他仿佛随意感叹一声,可是姒陌归却不这么认为,暗暗在心里思考他的用意。
她淡然一笑,带着不赞成:
“赵王陛下这话不对。”
“哦?”赵明清挑眉,“哪里不对?”
“商兹很好,陌归待得很开心。”
见他面上不信,姒陌归道:
“陌归从前在姜禹从未看过如此鹅毛大雪,还有那遍街小巷飞落打旋的红梅,还有冰嬉,待有机会陌归还想玩耍一番呢。”
一番话将一个好奇的小女儿形象就塑造出来了。
可惜面前的人不信,“看来姒公主是不想家了。”
一句话将姒陌归所有的话掐住了。
家,哪有不想的。
这短短一个半月,自己常常半夜醒来枕边都是湿的。
别人离乡还回想不知家里的月亮和自己这里的一不一样,是否是同一个。姒陌归却连借月思家都不行。因为商兹晚上黑漆漆的一片,连月亮都没有。
唯有的光除了檐下的灯笼就是积雪反射的光了。
姒陌归转开了话题,“赵王陛下今日很不一样。”
赵明月也不纠结之前的问题:“是不是更像一个王了?”
随即他嗤笑一声,“姒殿下不怕?”
姒陌归:“怕什么?”
“母后可不知道孤这副模样,姒殿下看到了,不怕孤杀人灭口?”
姒陌归捧着手中的酥油茶不放,虽然茶不好喝,但是暖手啊。
“这不是陛下故意让我知道的吗!”
“姒殿下这是同意了?”赵明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姒陌归也不糊涂,道:
“我还有得选择吗?”
赵明月笑着摇头,抬起手中的碗:“如此,祝我们合作愉快。”
姒陌归摆摆手,“合作可以,茶就免了。”
她道:“只盼真有陛下执政那一日能放陌归归家,如此也算双赢了。”
赵明月哈哈大笑,也不勉强她,自己一口饮尽碗中的茶,“也是,长公主只适合姜禹的大红袍,哪里喝得惯商兹的酥油茶。”
姒陌归摩挲着碗,“大红袍和酥油茶各有各的好,只是陌归更爱清淡罢了。”
即将走出亭子的时候姒陌归突然道:“不知陛下对着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态度?”
母后呀!
赵明月眯着眼睛,“老人家就好好养养花逗逗鸟就好了。”
姒陌归走出亭子,没有看到赵明月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寒光。
丞相府
明晋远听着明久带来的消息。
“属下去迟了一步,阮嬷嬷已经死了。”
明久话里透露着自责。
“尸身呢?”
“已经拖出去埋了。”
阮嬷嬷到底是有点身份的人,没有随便被拖去乱葬岗,该有的体面还是有人给的。
“你亲眼看到的?”
明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抱拳,“属下这就去。”
明晋远背着手站在窗棂边看着明久越走越远,随后连身影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