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眯着眼睛抬手制止了太监的动作。
“夏歌?”
姒陌归倒是早有预感,如今听到她这么说反而不慌了,只是语气带着些不满:
“阮嬷嬷,说话可是要自己负责的。”
这话平日听不免带了些威胁的意味,如今配上她苍白的脸色与不敢置信神情,倒是平添了几分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疼。
所以也就没人责怪她了。
“殿下,女婢所言句句属实。”
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曹太后,阮嬷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刚才她差点被带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今日这一出为的是哪般了。
听说太后娘娘身边最受宠信的齐公公不知为何被打了板子,可是这齐嬷嬷身为她的胞姐竟然丝毫没受影响。
这宫里里里外外被太后娘娘把控着,哪里那么容易有什么刺客?
之前太后娘娘吩咐自己在姒长公主这里拿的东西自己还没有拿呢,可是小宫女竟然来禀告没有了,慈安宫的人说齐公公似乎呈了什么东西给太后娘娘。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啊。
定是齐公公想要邀功所以闯入木梓宫拿了东西。谁知半路出了岔子,惊动了姒长公主,他以为太后娘娘看姒公主不顺眼,所以想着趁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姒公主做了。
谁知失了手,打了草,惊了蛇,所以被太后娘娘罚了。
只是看这个样子,太后娘娘应该是要保齐公公了。
也对,心腹哪有那么容易舍弃的?
如今怕是趁机想斩断姒殿下的左膀右臂罢了。
别看阮嬷嬷脑中闪过了诸多的想法,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娘娘,若是您与姒殿下不信,不妨叫出夏歌姑娘当面对峙。”
关于对峙这件事阮嬷嬷却是不怕的,毕竟她说的也并非假话。
齐嬷嬷看着曹太后,脸上犹疑不定拿不下主意,曹太后征求姒陌归的意见,道:
“你怎么看?”
姒陌归垂头,曹太后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感觉她似乎很是沮丧。
于是她补充道:“按理说这个夏歌是你从姜禹带来的人,不该怀疑她,可是阮嬷嬷也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行事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为了你的安危,对峙一番也没有损失。”
最后一句话基本就是定了事情的发展了。
姒陌归心里冷笑,根本没打算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又何必整的假惺惺,真是贯会装腔作态。
“任凭娘娘做主。”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是僵硬,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样。
曹太后心里不悦,知道她是不满意自己的做法,可是看着她无精打采的精神又按下了心中的不满。,只摆手叫人你唤夏歌。
姒陌归低头不语,现在是她们在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她知道自己就算发一下脾气曹太后也只会忍住,所以她干脆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懒得应付她们干脆她就不说话。
满城在旁边时不时给她递一块小巧的糕点,他俩可还没吃饭呢。
曹太后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情,也不说话。
主子不说话底下的就更安静了。
这份安静持续到夏歌的到来。
夏歌低着头不敢看姒陌归,姒陌归接过满城递来的帕子将嘴角的糕点碎屑擦干净,开口道:
“你不必紧张,本宫相信你,事实查明后太后娘娘自会给你做主。”
夏歌一时有些无言,沉默的嗯了一声:“一切听殿下的。”
姒陌归向齐嬷嬷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于是齐嬷嬷问:“不知道阮嬷嬷想怎么个对峙法?”
阮嬷嬷看看上首曹太后的脸色,道:“不用如何,让我问夏歌姑娘几个问题就行了。”
脑中迟疑了一下她道:“若是不行,娘娘和姒公主说如何就如何。”
齐嬷嬷转头去看曹太后的脸色,曹太后点点头,齐嬷嬷转头笑道:“就依阮姐姐的。”
她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夏歌,问她:“不知夏歌姑娘意下如何?”
夏歌自是无有不应的,她一个宫女,哪由得她一性?
若是事情能能如她所愿,一切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了。
想到刚才满城来说的话,夏歌复杂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满城定是殿下人让她来的。
换句话说,殿下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
不,应该是说殿下真的如她所言会尽力保全自己。她从怀疑过殿下,毕竟,殿下就是这么一个重感情的人。
“女婢但凭殿下与娘娘做主。”
阮嬷嬷也不想这样,可是生来为人女婢,没得选择的。
宫里就是这样,经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抬头阮嬷嬷收起了心里的那一丝不忍,眼神犀利有神,语言简练有力:
“敢问夏歌姑娘,宫晏那日您去了哪里?”
宫晏?
“女婢自是和殿下一起的。”夏歌分毫不怯。
姒陌归点头,表示她说的是实情。
“那为何有小宫女在木梓宫看到你?”阮嬷嬷眼神毒辣,盯得夏歌身上一阵不自在。
“可要女婢唤小宫女来作证?”
阮嬷嬷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不怕求证的。
夏歌摇头,“不必,阮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了,说的话自然可信。”
“这么说,夏歌姑娘您是承认了?”
阮嬷嬷紧追着问,丝毫不放过乘胜打击的机会。
夏歌摇头:“女婢承认的是自己那晚确实来过木梓宫,可没有承认别的事情。”
姒陌归掩下失落,这便是夏歌背叛自己的时机吗?
竟然那么早?
她以为是最近,可是没想到竟然那么早就开始了吗?明明那时候自己刚到,这是为何?究竟收买的人给了她什么?
“夏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阮嬷嬷脸色一变,这打什么哑谜呢?
夏歌嘴角轻扯出一抹笑,看了满城一眼。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刚才在后面教自己对口供的人不是他一样。
“女婢不否认自己来过木梓宫,可是那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来的。”
一句话说得阮嬷嬷面色青白。
“那日是殿下突然想起自己带给王上和太后娘娘的礼物没带,所以交代女婢返回去拿而已。”
事到如今,阮嬷嬷哪里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看了上座面色昏暗不定的太后娘娘,阮嬷嬷不甘心道:
“既然如此,那后来为何夏歌姑娘你是空着手回来的?”
“因为女婢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宫女,她告诉女婢商兹没有这个礼节,女婢想着我们初来乍到不敢随意破坏规矩,所以便没有拿。”
曹太后看着姒陌归淡淡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姒陌归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一样,开口肯定了夏歌的说法:
“确实如她所言,礼物还在内殿后面的柜子里放着。”
她主动道:“娘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查看,看看礼物是否在就是了。”
礼物啊!
她手指摩挲着茶杯,礼物确实是有的,忘记倒是没有忘记,只是来木梓宫之后突然就不想给了,毕竟值不少钱呢,况且给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于是就放在那里了,谁知最后竟然还有这番作用。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谎言的最高境界果然是半真半假,真假参半让人分不清啊!
“不用了。”曹太后一甩袖子,“亏得哀家如此信任她,来人,带下去。”
阮嬷嬷一下子惊慌了。
“娘娘饶命,女婢说的是真的。”
“太后娘娘。”姒陌归突然开口。
阮嬷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长公主殿下,您跟太后娘娘求求情,您来这些日子女婢对您即使说不上大功,但也是尽心尽力的。”
“阿归莫非要为她求情?”曹太后道。
姒陌归淡笑:“非也。”
姒陌归看着阮嬷嬷,笑道:“阿归只是在想,既然叛徒不是夏歌,那是何人?”
曹太后突然被她的话拦了下来。
来的时候是打着审叛徒的旗帜来的,如今叛徒没审出来,走了未免就授人以口舌了。
“那依阿归看,谁有这个机会呢?”
“谁有这个机会阿归确实不知,不过,”她话锋一转,冲着曹太后道:
“这阮嬷嬷打理宫务确实很有一手。”
阮嬷嬷眼神一亮,“女婢很擅长打理宫务,一定能帮到姒殿下。”
齐嬷嬷摇摇头,哀叹一声,这阮嬷嬷怎么越发没眼色了。
太后娘娘还在呢就急着向别人投诚了,真是被死吓住了头脑了。也不想想,最后决定她生死的是太后娘娘,不是姒陌归。
姒陌归不理会她的投诚,“这偌大的木梓宫进进出出都需要登记,只除了······”
她刻意卖了个关子,“只除了本宫与阮嬷嬷。”
一句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毕竟她不可能自己害自己,那只能是阮嬷嬷了。
阮嬷嬷眼神一暗,哭天喊地,“女婢冤枉啊。”
曹太后揉着紧绷的太阳穴,“带下去。”
“娘娘,娘娘,您不能这样对女婢啊。”阮嬷嬷突然冲上来抱着曹太后的大腿。
齐嬷嬷和宫女赶紧来拉开她。
只是这人一旦受到生命危险,这潜力就是巨大的,任凭齐嬷嬷她们这么多人拉她一个,她就是死死抱着曹太后的腿不撒手。
嘴里喊着,“娘娘,女婢冤枉,您救救女婢。”
“拉下去,拉下去。”曹太后声音平静,仿佛看不到她的哭喊。
阮嬷嬷不死心,道:“娘娘,您忘记墨贵妃了吗,娘娘?”
她一句话吓的齐嬷嬷一个松手,眼角直抽搐。这人真是脑子被糊住了,那句话不该说偏偏就说哪句。
她的话捅了马蜂窝,曹太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声音是姒陌归从未听过的惊慌加震怒:
“人呢,人呢?带下去,给哀家带下去,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底下的人见曹太后真的动怒了,不敢耽搁,加重了手中的力气,终于将人扯了下来。
阮嬷嬷张开嘴还想说什么,齐嬷嬷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帕子揉成团塞进了她的嘴里。
望着阮嬷嬷瞪大眼睛被拉下去,夏歌一阵后怕,差点被拉下去的就是自己了。同时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酸,真是命运半分不由人。
“人既然已经找出来了,那哀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曹太后匆匆说了一番转身就想走。
姒陌归叫住了她,“娘娘。”
“怎么了?”曹太后明显的心不在焉。
“是这样的,阿归自小身子不大好,一直吃一种特制的药丸,可是来的时候竟然忘记带了。”
“哀家去信让你父王母后给你送过来。”
姒陌归摇头,“这药丸消耗极快,那样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看曹太后心不在焉的样子,姒陌归大着胆子提议:
“我身边的夏歌刚好会点儿医术,不如让她和曲嬷嬷回姜禹学习一番,学会了也是一劳永逸。”
曹太后还没说话她就跟着补充道:“主要是那药丸是独门秘术,夏歌是那位神医的关门弟子。”
这就是解释了为何要夏歌曲的缘故了。
“刚好,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是私心想让夏歌去散散心罢了。”
听她提到今日的事情,曹太后胡乱的点头,算是同意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得了意外之喜,姒陌归很是好说话。
目送曹太后出去满城才开口,“你很冒险。”
刚才她的话漏洞百出。
什么身体不好忘记带药,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一查就知道是假的,就算身体不好,为何不把那位神医送过来?到时候一问吃的什么药,那又该怎么说?
姒陌归也知道自己冒险,可是曹太后明显被阮嬷嬷的话影响了,天赐良机,不抓住岂不是浪费?
满城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道:“下次别这样了。”
姒陌归点点头。
夏歌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底情绪复杂,行了一礼,“女婢谢殿下怜爱。”
她知道那冒险都是为了自己。
姒陌归惊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说完也不搭理她,只对满城道:“我饿了。”
“知道了,这就让人传膳。”
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让夏歌心里满不是滋味。
她迟疑着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