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响起隐隐约约的歌舞声,屋内的茶炉煮着茶茶,水沸腾,茶叶滚滚。
聂尌看着对面的香娘,一字一句的问道:“我们只是说到沈大梁,并未提起,他已然死亡,你又是从何得知他的死讯?”
此时她眉毛微挑,但还是抬着下巴。
她似乎是呆怔了片刻,微微眨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脸的笑容僵硬住了。
她捏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不过没过多久,她又抬起头来,面又带着那标准的微笑,“奴家不过是猜测罢了,只因两位大人气势汹汹的来询问奴家,奴家自然以为大人提起的这人已然没了,这才有此一说,若是奴家有说错的地方,还望二位大人见谅,奴家自小生长在这勾栏院里,见闻不多,学识尚浅,切莫与奴家计较才是。”
她见聂尌和钱双双都没有动面前的茶盏,又转移话题道:“奴家以茶代酒,向二位大人以及大人赔不是了。”
说罢,她微启红唇,以袖掩面,将那杯茶喝下,最后自己又倒了一杯。
只是她的举动没能逃过钱双双的慧眼,她虽然极力的保持着冷静,但他呢些微颤抖的时候,确实出卖了她。
但看香娘这副模样,钱双双原本想拆穿她的心便淡了下去,没有在开口。
钱双双转而说道:“既然香娘昨日与前日都在这录香坊中,可有何人能作证?”
香娘似乎又恢复成那种一贯处事不惊的态度,她听闻钱双双这么说,笑了一下,“我们做这行的,是万不可泄露,相克的信息的,大人如此问,岂不是让奴家难做?”
“你如实说便可,我们并不会宣扬出去,当然,你若是不想说,我们大可以去问希娘,想必她那儿都是有登记在册的。”
香娘垂眸思索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大人何不去问希娘,反正奴家是万万不敢说的,也请二位大人见谅。”
钱双双见她坚持不说,似乎真的为那香客掩盖身份,她便也没再问下去。
她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响在这安静的屋子里,一声一声的也响在对面的人的心尖。
空气沉默了半晌,只有屋外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觥筹交错,人们在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偶有几个不安分的香客的手搭在女子妖娆的腰间,窃得一瞬欢愉。
在这样宁静的氛围里,钱双双再度开口,反而是把话题又绕到了前面一个问题去。
“你说,娥娘死亡那日,你整日的在前厅抚琴?”
香娘虽然不明白钱双双为何总是询问这一个问题,但她的回答也和先前的一样,“没错。”
“我已经去问过那日的人了,据说在死者死亡后的那一段时间,你曾经离席过。”
香娘不加思索地说道:“所以我一整日都在人前抚琴,但难免有需要……”她说到这里,似乎迟疑了下,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大男人,才有羞怯地说道:“难免有需要更衣的时候,两位大人自可去问,奴家不过离开了片刻,又如何能去到远在沈家村的村落去呢?”
事实确实如此,她当时确实也离开过人前几次,但每次离开的时间都很短,仿佛就跟她说的一样,只是去更衣而已。
可问题是,“那你的曲子难不成是他人代为弹奏的吗?”
此话一出,香娘猛然的抬头,望向钱双双,她好看的眉微微拧在一起,眼中露出惊惶或是愤怒,她语气不再柔之前那般温柔,反而有些生气般,“大人是在说奴家假弹不成!奴家以琴为生,这是奴家看家的本领,若是奴家连抚琴都要他人代劳,奴家又如何能在录香坊混得一席之地?
大人可质疑奴家,但又如何能质疑农家的琴艺!奴家虽有自夸的嫌疑,应天府下,又能找出几人可与奴家的琴艺聘美?且若是有那等琴艺,又何苦来替奴家弹奏?”
她看向聂尌,“大人次应当也听到了,奴家所言句句属实。”
她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因为受到了质疑而很是生气,看向聂尌的目光也是带着盈盈的水光。
钱双双也知晓,自己认为最拿手的东西被人质疑,那滋味定然不好受,可她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听人说起,香娘在后院之时,前院响起了香娘的琴?”
香娘微怔,一双朦胧的泪眼抬起,眼中的泪将落未落,钱双双没说是何人说的,她自己却先说道:“是小梅说的吧?”
得到了钱双双的回应,香娘似乎苦笑了一下。
她说:“你们也知晓,小梅是露蕊的妹妹吧。”
“知晓。”钱双双回答,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香娘,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在这录香坊中,除了我,便是露蕊,还算是这录香坊中的招牌,我们本是同一批进来的,先时,我们感情很好,我抚琴,她起舞,我们二人的演出,就算是权贵砸下千金也难买。”
她望着窗外的烟火,像是回忆起了往昔,缓缓地叙说着她们的过往,也不用“奴家”自述了。
“我原以为,我和她,将会是世间最好,感情最珍贵的一对姐妹,可是,姐妹终归逃不过一个情字。
她爱了一个香客,我却看得透彻,那香客贪慕的,不过是她的皮囊,我曾几次与她提起,但她总是置之不理,甚至还与我越来越疏离。”
钱双双仔细的听着,虽然这件成年往事听起来,似乎与本案无关,但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香娘像是身处在无人之境,自己说给自己听,一样继续说道:“我知晓她定然陷的很深,无论何劝人说都没有办法,只要那人不是太过分,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随她去吧,那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京赶考,身半分银两也无,她开始拿出她的积蓄来供给他,我去也只能看在眼里,可那人竟然……”
说到此处,她像是在也说不下去一般,喉头哽咽,不过,她还是坚强的继续说了下去,“没想到,那是个多少金银多少温言都暖不了的白眼狼,他拿着露蕊给他的银两,竟然与希娘说,他要将我赎身,让我做他的妾,他竟然说,他早就已经玩腻了露蕊,也早就已经把主意打到了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