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宫侧殿。

陶蔓儿放下已抄了大半的佛经，站起来揉揉手腕，状似不经意的问着身边伺候笔墨的宫女：“山桃回来了吗？”

“回婕妤，奴婢瞧着山桃姐姐好像刚回来，还提了一篮子槐花，想是要去做槐花糕呢。”

“让她去取绣样，她却去摘花了，快将她叫过来，我来审审她。”陶蔓儿笑着吩咐道。

那宫女也不怕，只咧嘴一笑应道：“是！奴婢这就替婕妤‘捉拿’山桃姐姐去。”

柔福宫的宫人都知道，陶婕妤事少脾气好，是顶好伺候的主子，有时候犯点错误，只要求求情哭几声，婕妤看你可怜，都不会说一句重话。

看笔墨宫女蹦蹦跳跳地跑出去，陶蔓儿的笑一点一点收了起来，妖娆的眉眼逐渐变得锋利。

与柔福宫其他宫人不同，山桃和山杏两个陶婕妤的大宫女都知道这位的厉害之处。

陶婕妤是原本是遥皇原配惠文夫人的侍女，伺候了皇上不说，这么多年过去，惠文夫人、端康夫人都死透了，如今在第三个东宫夫人之下，陶婕妤还稳住不倒，这就是她的本事。因此二人从不敢轻视陶蔓儿。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二人参与了陶婕妤做的太多事。

“婕妤。”山桃恭谨的站在门边候着，眼眸低垂。

“进来吧。”陶蔓儿捻着一只茶盏坐在椅子上，神情慵懒，眼角眉梢透出的风情让人心折，只是双眉之间有一道浅浅的印痕，似乎是常常皱眉形成的。

见山桃将门掩上，陶蔓儿继续说道：“东西放过去了？”

“是，金扣子连着那方帕子，都放进去了。”

见陶蔓儿点头不再询问，山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奴婢这有侍书的帕子，何必放婕妤的帕子进去徒增怀疑？”

“你在质疑我？”陶蔓儿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这样轻轻问道。

“奴婢不敢。”山桃咚的一声跪下，脑袋贴服在地上，不敢大声求饶，更不敢哭泣。

其实她和山杏都没见过陶婕妤处罚哪个宫人，但真的令陶婕妤动怒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死去。这里面有些是她和山杏做的，有些……不是。这让她感觉即使自己此刻看起来是陶婕妤的左右手，却还是有可能会因为触怒陶婕妤而被“失踪”。

“起来。别战战兢兢的，上不得台面。”陶蔓儿瞥了山桃一眼，见她站起来了，才接着道：“王芷溯不可能把王家的毒到处给。苏念是个蠢的，压不住事，想必已经闹到皇上面前了。”

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山桃，陶婕妤满意的勾起唇角，心情颇好的继续为她解惑：“王芷溯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第一个就会怀疑我。可若是我主动入局，即使是她也会迷惑一阵子吧……”陶蔓儿嗤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看着聪明，其实也是个废物，扶羽宫那个瞒了三个月的肚子她都没发现……不过没关系，我帮她出手了。”说完陶蔓儿的脸上升起诡异的微笑。

“那太监死的太快，会不会打草惊蛇啊？”山桃不免有些担忧。

“怕什么。那太监不是只以为你是想讨好六公主以图进华阳宫的低等宫女？”陶蔓儿坐到妆台前描眉抹唇，本就妖娆的眉眼更添柔媚，将整张脸都衬的艳丽起来。

“只是让他去给花木浇浇水罢了。再说，就算被发现了，那种药也是王家的秘方。王芷溯可敢把她收买我的事说出去吗？”陶蔓儿冲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笑，似乎也自得于自己的容貌。可下一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抓住手边的小瓷罐一下子掼在地上，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王芷溯是个丑的，苏念是个蠢的，花容、刘善南两个才进宫一年，却都能居于我之上……真是，不可理喻。”

“可婕妤有五皇子啊。”山桃怕的颤抖，可还是劝说道：“如今后宫哪个还活着的嫔妃能有一个皇子的？只有您啊。”

陶蔓儿“哈”的笑了一声，随后就像瞬间冷静了一般，拿起一旁的绢帕将脸上的妆擦去。

“如果不是为了我们母子平安，谁想日日素面朝天？谁又愿意去抄那死气沉沉的佛经？”只擦去一半妆容的陶蔓儿又勾起唇角，透过镜子看着自己，如同艳鬼。“不过这一计不成也没关系。王芷溯比惠文和端康让我放心……她就算再低调，皇上也不会让她有孩子的。”

“只要王家在，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

……

伺候陶蔓儿多年的山桃虽然还是会在陶蔓儿反反复复的情绪中害怕，但对于事后的处理已经得心应手了。

将碎瓷片捡起包好，扫净地上残留的污渍，同时叫山杏打一盆热水给婕妤净面，在其他人问起的时候说是自己或是婕妤失手打碎了东西，并拒绝有人要帮忙的好意。

她和山杏就像两个最好的戏子，门里门外为陶婕妤唱着不一样的戏。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即使她们原本不是亲姐妹，也胜似亲姐妹了。

将一切处理妥当再伺候陶蔓儿睡下后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回下人房实在太麻烦，于是二人决定到侧殿的尽间凑合一晚。尽间没有床铺，只能用凳子勉强拼成个榻，两个人挤一挤倒也还行。

看山桃时不时揉一下膝盖，山杏起身一下子把山桃的裤腿拽了上去，只见山桃的膝盖青了一片。

“婕妤罚你了？”山杏叹息着问道。

“哪能呢，外边好几个人在干活，婕妤砸东西都挑了一个小的，嘿嘿。”山桃讨好的笑笑。“我就是被吓的，没缓劲直接跪下去了，现在才觉得有点疼。”

山杏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漆盒，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好东西。“之前婕妤赏的，只有半盒了，你省着点用。”

“你那回跪了三个时辰就用了半盒？！”山桃一脸的埋怨。“你那是替婕妤跪的，她回来就赏了你这点东西，你还不赶紧用了？”

“我都好了。再说，当时就算我不替她，让她受气了，回来遭罪的还不是我们。”山杏低头，将剩下的药膏挖出一大半。“快点，我都挖出来了，不用可浪费。”

“那你帮我涂吧。嘶，轻点轻点！”

“不把这青揉开，明天你就等着疼死吧，还叫。”

“……唉，什么时候能出宫就好了。”

……

“涂好了，睡吧，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