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王芷溯跟她说替她挑了个好夫婿的那天。
阳光微暖。那是夫人知道她和七皇弟不睦以来,第一次对她温柔的笑。夫人还特地让侍书带她跑到戌丑门外偷偷看她的未来夫婿。
陈家嫡次子,陈曦。
他英俊潇洒,能力卓绝,又有嫡亲兄嫂,嫁过去不必担忧什么传承大任。而且木玥宁公主的身份足以让她在陈家一辈子挺胸抬头。
那时她想,如果驸马同她琴瑟和鸣,她不是非要摆公主的架子。她也可以侍奉公婆,尊敬兄嫂。
她从小没有亲生母亲爱护,虽然向往、仰慕夫人,但夫人却不甚喜爱她。如果能有个孩子,她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他,教导他,必不让他同自己一样受这种委屈。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都是假的。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明明也曾伏小做低,为什么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的付出!
原来如此,陈王两家早有龃龉。陈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存心来恶心陈家的,只有她还在为心底的那点期冀努力。
不是那些美妾比她好,也不是青楼花娘比她好。仅仅是她不好。
仅仅是她不好。
……
毕竟是皇家公主,木方言不可能因觉得对不起驸马而公然处罚木玥宁,那就是在把皇家的脸面往地上踩。
他只能先甩袖走人,想着之后命秋林去让王芷溯好好敲打一下木玥宁,最起码别把好好的陈家作得鸡飞狗跳。
木方言走后,木玥宁失神的坐在地上好久。团菊不敢碰她,隔一段时间叫她一声是团菊能做到的极限。一直到天色都暗了下来,木玥宁才踉跄着站起身。
她今日本是进宫求夫人帮她管束驸马的,现下知道了真相,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靠在栏杆上大笑着擦干了眼中的泪,接着干呕了几声。
团菊见了,下意识算了算木玥宁的小日子,欣喜的看向木玥宁:“公主,是不是……”
“大概是没吃东西,饿的。”木玥宁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别再惹人笑话了。”
又是十几天的焦灼,燕国随着燕王逐渐油尽灯枯变得越来越乱,遥国也再等不起了。向端王出兵的事又被提起,每日早朝就像一个小型战场一样,燃烧着所有朝臣的精力。
封寂再次自请挂帅,这次他说自己愿立军令状:若此次出兵不能平端王逆党,封寂愿在阵前刎颈而死,绝不苟活!
此话一出,不知民间的书生们怎得听到了风声,自发地聚到皇宫前,请求皇帝给封寂一个将功抵过、大义灭亲的机会。
更有从瑶芳、雨秀两地到郦城来的行商,他们带来了有关端王和前后两个端王妃的故事。为封寂的行为增添了一抹单枪赴会的孤勇与豪气。
封寂此时似乎真成了民间话本里英雄人物,一举一动都被解读成了飞龙直上云霄前的起势,是与普通质子完全不同的足智多谋。
这波捧杀来的急促而猛烈,就连木瑾瑶也没想到封寂刚立军令状便招来了祸事。而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木方言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可令人纠结的也正是这点。
对方敢为封寂造势,那就说明他们一定会在封寂对端王出兵的时候在队伍,或者军备上动手脚。
会用出这种手段的人也很好排查,不想有人站出来领兵的人实在有限,顺次排除下去,最后剩的王家进入眼帘。
木瑾瑶几乎是和木方言同时得到了这个结论,不过二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木瑾瑶对此并不惊讶,甚至在调差结果出来之前她对此就隐隐有了猜测。她对王家的自负、霸道的风格再熟悉不过。王家用这种手段就是做给木方言看的。
他们不知在什么时候意识到了那个曾经折节下交,对王家有求必应的君主正在慢慢布下杀局,以图一举困死这头名为王家的猛兽。
王家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王家家主用这种手段就是想告诉木方言:无论他如何挣扎,只要军队在路上还需要钱,军队无法保证每个士兵的忠心,那么这场战争的胜负就由王家说了算。你不用王家人带兵,那就谁都别想带兵!
因此木方言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整个人都出离愤怒了。
此刻他这个站在云端的君主仿佛成了一只被王家抓在手里随意揉捏的青虫。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直接开国库放出军备让封寂立刻带着大军开拔!
可他不能。
因为一旦国库不再充盈,王家就不仅能影响到这场战争,还能借此直接威胁到遥国的国本。
木方言固然可以找其他世家谈合作,但也只是从被王家威胁,转而被其他世家威胁,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正当他困于局中、一筹莫展之时,处在波涛最顶端的封寂成了破局之人。
他说他找到了几个行走四国的大商人,他们愿为这场战争提供钱财。只是有个要求,他们要丰州的一千亩地和他们手下商队自由出入丰州的权利。
即使木方言经历了这些事后真正相信了封寂平叛的决心,听到这种条件也不由得面上一冷。
“不可能。丰州是产粮最多的州,又比邻燕国,在这个地方给他们土地和自由出入的权利?他们也敢提!”
“皇上息怒,臣也知这太过分了些,并没有答应。不过他们说换成平洲也是一样的……”
还没等封寂说完,木方言便一摆手:“平洲产粮仅次于丰州,这与之前的条件有何区别?”
“不若……臣跟他们商量一下,换成凉州?凉州苦寒,即使有平地也种不出多少粮食。皇上您看如何?”封寂思索片刻后提议道。
这次木方言没立刻反对,凉州确实比之前的选择要好的多,只是一想到现在那个民心所向的凉州刺史苏诚,木方言便一阵头痛。
凉州比邻卫国,苏诚又在凉州扎下了根,一旦给他接触这种大商人的机会……不行!
木方言摇摇头,觉得还是不妥。
封寂面露难色,纠结了半晌:“那臣打过去之后,在瑶芳,或是雨秀给他们发通行令牌?”
这是最后两个比邻其他国家的州了,封寂只能提起它们。
“这倒是不必。”木方言拍了拍封寂的肩膀:“若你能拨乱反正,瑶芳自然会成为你的封地。”
这话隐含的含义令封寂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叠声做了一连串保证。
“至于那些商人……他们提出的条件可以不变,但位置要变成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