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寂听到久客这两个字的时候身子不由得一震，但他立刻稳住了，抬头看向木方言：“皇上，久客不与他国相连，只怕那些商人不会愿意。”

“哼，如果不是如此，凭他们也想拿到久客的出入权？朕心中原本属意的是雪城，可商人重利，雪城皆是冻土怕是不能引得他们投入钱财……”

之后木方言怕封寂年少不知如何说动这些商人，还亲自教了他许多话术。二人一直密谈到日光将尽，封寂才从含章殿走出来。

夕阳洒在封寂身上，为他俊逸的脸庞添了一抹柔光，少年时眼角眉梢的些许媚色，如今已化成了惑人心魄的神采。

他的相貌无疑是极出色的，郦城有不少官家小姐只因见了封寂的一抬眸、一回首，便痴心不改，一心向斯人。

封寂路过时，就连宫中最能把持住本心的宫女也会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可无人知晓，此时低垂着眸缓缓向宫外走去的封寂，眼中有多少情绪被湮灭。

他两只紧攥的手中都是冷汗，后背湿了一片。就在刚刚，他犯了欺君之罪。

没有什么行走四国的大商人，一切都是他与听雨楼做的交易。

他不知道听雨楼背后有多大的能量，竟然既有出色的间者，又有顶尖的高手坐镇，甚至还能拿出巨额的财富。

每次探到听雨楼的另一面时，他都会为这个暗藏在平静下的庞然大物而感到心惊！

甚至于听雨楼背后老板对于人心的把握都令他后脊发凉。

听雨楼最初的目标便是久客，封寂按照听雨楼给他的信上的意思说了之后，皇上竟然真的自己提起了久客，亲手将听雨楼想要的送了出来！

虽然事后他能想明白这其中一环环紧密相扣的语言陷阱，但如果让他也照着想一个同样的计划，他也不敢保证能将皇上的心思把握到这种地步。

这令封寂感慨的同时也对木方言生出了一种“他并非不可战胜”的感觉，长久以来禁锢在封寂眼前的枷锁似乎就在此刻被打破了。

……

木瑾瑶在知道捧杀封寂的是王家人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家趁火打劫，想借此让木方言不得不暂时放弃对付世家的想法，从而使王家重回主导地位。但依照木方言的性子，他不可能愿意就这样被威胁。

此刻只要条件合适，再由一个目前一定会跟木方言站在一边的封寂提出交易，木方言拒绝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小了。而之前让封寂提的所有地方，都是为了掩盖木瑾瑶真正的目的——久客。

用一些对她来说可以预计的钱财拿下久客的一千亩地和出入权，再加上她本身就拥有的陈家村和小东村，就能与雪山和凉州形成呼应。

这样凉州兵不仅可以屯在雪山，还能屯在久客！将来等她想办法把久客刺史也换成自己人的时候，她或许就能完整地实现在陈家村时的愿景了。

在得到听雨楼传来封寂已经成功的消息后，木瑾瑶偷偷地溜出了宫，并派人在陈奉常出宫回府的路上拦住了陈奉常。

起初听到来人自报家门的时候，陈奉常并没把木瑾瑶这个公主放在心上，甚至因为木玥宁的原因，他还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些许成见。

但在那个人说出木瑾瑶能帮助陈家嫡次子陈曦摆脱尚主的影响，重回官场时，陈奉常动摇了。

陈家嫡长子和嫡次子相差十余岁，陈曦是陈奉常发妻拼死生下的小儿子，自然疼宠非常。尤其是即便如此陈曦也没有染上一点纨绔子弟的习气，还颇有出息，这在他们这样的家世中就更加难得。

陈奉常只差一步就能位列三公，陈家嫡长子陈定也走的是文官的路，正巧陈曦擅武，又爱研究兵书，陈奉常便想让他走武官的官途试试。

皇上指婚前，陈奉常已经为陈曦在官场打点好了上下，陈奉常的发妻更是挑选好了满意的儿媳妇，两方家长见过面，就差下定。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话，陈曦或许就能拥有近乎完美的人生。

只晚了一步，什么都变了。

陈曦从前并不留恋于后院，更是从未对秦楼楚馆的女子有兴趣。可自从尚主之后，或许是对必然庸碌的一生感到绝望，也对新婚妻子多有不满，陈曦开始留恋于各种花娘、外室的闺房之间，已经很少练武读书了。

陈奉常和发妻既心痛，又无奈。他们能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无视木玥宁的讨好，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陈曦已经被毁了。

但现在，或许有一个人能帮他……

传话的人引着陈奉常来到了听雨楼第三层。为了避免别人对木瑾瑶背后的身份有猜测，陈奉常被带到了如月阁。

木瑾瑶身着花青色暗纹襦裙坐在桌前，头上盖着素色帷帽。对面放着一只升腾着袅袅热气的茶盏，几碟文雅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

传话的人将陈奉常送进如月阁便退了出去，没人开口，屋子里非常静。

“莫不是老夫走错了？敢问您是？”陈奉常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先试探了一下。

木瑾瑶唇角勾起，抬手将帷帽拿了下来：“奉常真是谨慎，若不是为了儿子，只怕也不会以身犯险。”

“六公主说笑了，老臣偶然得知六公主在此，又怎能不上来请安呢？”

“陈奉常已经请过安，可以退下了。”木瑾瑶拿起装着卤梅水的琉璃盏饮了一口，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陈奉常定在原地沉默半晌，他纵横官场几十年，自然知道木瑾瑶这是在逼他先提起关于陈曦的事情。但交易就是如此，试探出对方对自己手中的东西有多在乎才好开价，现在陈奉常甚至都不知道木瑾瑶想要什么，又怎敢暴露自己的底牌？

木瑾瑶慢悠悠地放下琉璃盏，动作优雅娴静，口中的话却含着刀枪：“奉常只消想想遥国内，或者说四国内，有谁能在现在做到这件事，又有谁愿意帮您？说起来……陈曦也算是王家的女婿呢。”

陈奉常身躯一震，静了会儿，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或许从他答应跟着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陈曦在他心中的地位。而王家欺人太甚，别说现在，只怕再给陈奉常一年时间，他也再找不到另一个能给他这种保证的人。

他能继续等，可陈曦……

想到儿子原本意气风发的样子和如今的颓唐，陈奉常一狠心：“公主打算怎么帮犬子？”

“不急，或许应该先谈好条件，才能让我们两个都安心。”木瑾瑶拍拍手外面便有人送上了纸笔：“本宫要陈奉常的一件信物和保证书作保，将来供本宫驱使，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