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笙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也顺着台阶下了。
湛恒脸色有些不好,但听见言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终是点了头。
于是她和李不息被关到了大殿的一处耳房里。
冷。
这是宋笙笙踏进来的第一感觉。
她试着调出内息御寒,却发现所有的内力都被压制了。
她皱眉看向李不息。
在收到对方无奈摇头的信号后,她突然有些疑惑。
把他们带到这里却不审问,压制内力却又保留了他们的符纸。
是笃定他们不会逃吗?
饶是宋笙笙脑洞开的再大,她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湛恒到底想干嘛。
还有言空。
——他到底是敌是友?
宋笙笙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李不息。
李不息将刚刚的账本翻到其中一页,示意她仔细看。
账本有些泛黄,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
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着每天的香火、僧人领取的物资,包括从外面购置的器物等等。
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宋笙笙有些头疼。
李不息轻轻点出几个词眼。
分别是:如意、三清铃、法印。
而底下记的名字——寂空。
“明明是道家用来驱邪的,为何寂空会有?”
“他又是如何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子弟,变为精通佛法的大师的?”
“这些问题,湛恒大师——您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李不息缥缈的声音慢慢散落在空气里。
供奉在桌上的佛像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悲悯,似哭似笑。
那双眼睛连接着墙体的另一边——后面站着的,正是湛恒。
宋笙笙在看到账本时,其实已隐隐有些猜测。
此刻陡然被李不息点明,她有些猝不及防。
——这么快就撕破脸了?不再客套一下的吗?
突然有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从佛像底座传来。
眼前出现了一道打开的暗门。
湛恒站在门的那头与二人遥遥对望。
宋笙笙细细打量了他,问:“你同季家,什么关系?”
谁料湛恒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道:“跟我来。”
说完就端着火烛,转身走进了阴影里。
宋笙笙有些犹豫。
李不息却安抚地看着她道:“无妨。”
于是两人便跟着湛恒进了暗道。
进来之后,才知道这里面实在别有洞天。
四通八达的分叉,几乎可以通到每一个寺院的每个角落。
也就是说,整个寺院基本都在湛恒的掌握之中。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佛门本是清净之地,却温养了凡尘偌大的罪恶。
李不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如此浩大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是修缮佛光寺的时候建成,才不至于被人发掘。
当年究竟有多少事还被掩埋在土里,尚未被发掘?
季家,究竟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三人各怀心事走了一段路。
直到湛恒停下了脚步。
“你们不是想要真相吗?”
湛恒直直的盯着宋笙笙,用苍老而鬼魅的声音道:“——用你的血启动这个阵,我就告诉你们。”
此时四周的灯火突然大亮,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些昏迷的僧侣、刚刚押送他们回大殿的僧侣——包括言空,此时都在这里。
三爻成卦。
照他们的排法来看,以阵眼为中心,五人一组,比一阳爻。
可是照理来说,阴阳兼备,方成八卦,阵法才能启动。
——如今只有男子,没有女子……
很显然,他想要拿宋笙笙献祭。
李不息罕见地动了怒,沉下声道:“痴心妄想!”
可湛恒却桀桀地笑起来,满是血丝的眼里溢满了疯狂之色。
“这可由不得你们!”
似是要与他的话呼应一般,两人身上的黄符不受控制地飞舞起来,紧紧束缚了二人。
乾坤袋颓然的落在了地上。
主人失去了术法,乾坤袋的禁制自然也解除了。
湛恒从里面拿出那片花瓣,珍之重之地捧在手上,痴痴地说:“我说过,这一世,你一定是我的!”
那片花瓣随后被放入了阵眼,阵内顿时光芒大盛,让所有的阴暗都无所遁形。
寺外有人看到了这光芒,只道是佛光再次现世,连忙四处奔走相告。
一众人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感谢上苍的福泽。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佛光吗?
——多讽刺。
宋笙笙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般。
“这是……凤凰阵!”
凤凰阵,是道家的禁术之一。
据传,此阵名为凤凰阵,是取自“凤凰涅槃”之意。
简单来说,这个阵或有起死回生之效。
但由于凤凰阵十分残忍,在当初问世不久后,便被列入了禁术。
有多残忍呢?
如果要复活的是女子——那首先要找一名年轻女子献祭,为复活的人提供容器。
而阵的外层需要男子护法,攫取阳气,构成阳爻。
其次是招魂。
药有药引,招魂自然也需要引子。
找到与被复活者有关联的灵物作引。
如此,生者死,死者生。
红颜枯骨,由死入生,是为涅槃。
此术不仅残忍,且条件极为苛刻。从前也不是没有人试过,只是通通铩羽而归,反落得反噬的下场。
常卮的反常、如此的执念、寂空手里道家的法器,此时都有了解释。
“丙言……”李不息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没错。
常卮再聪明,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悟透如此精深艰涩的佛法,一跃成为大名鼎鼎的寂空大师。
而丙言不同。他自幼熟读各类经书,博学多才。活了一世,更是酸甜苦辣都尝遍,人生经历丰富。
若不是对他那位发妻的执念太深,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惊才绝艳好儿郎。
正因为丙言在常卮身体里觉醒,所以对桃妖的态度才会反差极大。
他用道家法器,也是为了提前为脱离常卮的身体做准备。
——但他可能没想到当初桃妖会那样干脆地杀了他,所以他来不及寻找好的身体,只能夺了年老体弱的湛恒的舍。
宋笙笙此时已经动不了了,心里却一阵阵地发凉。
“你们最好祈祷第二次可以成功。否则——我绝不会收手。”
疯子。
李不息被符纸困住,看着宋笙笙痛苦的表情,眼睛已然赤红一片。
他如今也要疯了。
他都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对宋笙笙到底是什么情感,却先要面临失去她的可能。
他没法承受!
是他过分自信了。
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引出真相,他把暗卫都派了出去。
他自以为什么都能掌控,可以护她周全,却……
李不息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伸手向黄符外探去。
飞速运动的符纸锋利地划过他的衣袖,然后是手臂。入眼便是道道斑驳的血痕。
他知道,不管黄符现在到底受什么控制,一旦沾满了血迹,就成了废纸一张。
血渐渐洇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宋笙笙强撑着没有昏迷,看着李不息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合时宜地想:看在他这么仗义的份上,还是给他一次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的机会……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还有就是……老娘这辈子没死在妖手上,却要被一个夺舍的老疯子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