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昇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朝这边过来。
反应过来时,自己面前已经横了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而宋笙笙则被李不息抓住手腕,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看样子好像是要揍他……
他感受到了外泄的貔貅之力,也确定了那冰冷眼神来自于——安王李不息。
他仔细想了想,实在不懂李不息为何生气。
但季老爷子一直教诲他,官大一级压死人。
总之遇见这种情况,认错就完了。
于是季昇扯出了一个自认矜持的笑容,将刚刚甩在一边的拂尘轻轻搭在左臂,行了作揖礼。
“安王殿下。贫道受国师指点前来,还未来得及拜见殿下。如有不慎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未来得及拜见我,却来的及擅闯女儿家的闺房。”李不息的语气不善,怒意仍未消解。
季昇凌乱了一瞬。
宋笙笙?女儿家?还闺房?
季昇刚想要上前一步解释,却见零一的刀出了鞘,又被吓退。
忙给宋笙笙使眼色。
宋笙笙瞅着李不息冷硬的侧脸,果断地没有开口,甚至往李不息身后又移了两寸。
李不息这状态明显不对,谁开口谁倒霉。她可不想又被管着。
宋笙笙撇撇嘴,在心里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季昇你好自珍重。
李不息成功被宋笙笙的行为取悦到,脸色稍虞。
他侧过了脸,稍稍将手松开,低下眼睑看着宋笙笙微微有些发红的手腕问:“抱歉。疼吗?”
“嗯?哦,不……不疼的。”
宋笙笙怔愣了一瞬,笑着摆手。其实李不息就算生气也很有分寸感,顾及着她的身体,一直控制着手里的力道。
季昇瞪了宋笙笙一眼,暗自磨了磨牙。
他走到哪都被嫌弃!
前几日火急火燎地去找宋凛铺了个空。好歹把人等回来,又被赶到这里协助两人查案。
这两人还一点都没有待客之道!
爷爷不是说官场中人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吗!
如果宋笙笙知道此时的季昇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友好”地为他答疑解惑:
对啊,他们正面当然不会打你——因为他们会在背后捅你刀子。
当然,这不包括李不息——因为他是直接捅你刀子的呢。
季昇季昇,能屈能伸!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继续微笑:“贫道甫一入寺,便察觉到此地有符纸镇守,前几日还出现了季家禁术凤凰阵。安王殿下不妨带贫道到实地一览,也好有些进展。”
季昇提到案子,李不息也极力想将心里被放出来的野兽锁回去。
情绪上他仍是不甘的。
可他听见自己理智的声音道:“好。”
……
零一带着季昇在前方勘察。
李不息落后一步,在同宋笙笙分析言空话里的真假,顺便也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他的供词时间线非常模糊,包括地点在内都是含糊其辞。而青州,涝灾这两个准确的线索看似出现得合理,但在他的叙述里显得非常突兀,甚至根本没有必要提及。而他偏偏提了,而且恰好同你的来处相吻合。就像……”
“就像故意引我们去查我的身世一样。对吧?”
宋笙笙笑着看他:“其实在他引我在寺里闲逛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只是他那时的态度……像是在试探。”
“你……”
李不息斟酌着开口,却被宋笙笙打断:“没关系。既然查案需要就尽管查。我没什么好顾虑的。”
宋笙笙面上笑的洒脱,也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在意,强行忽略掉了心里的那一点忐忑。
可李不息却知道——她撒谎。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宋笙笙对自己身世的在意程度。
他遇见宋笙笙的那年,宋笙笙只有十岁。
她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性格更是机灵娇俏任谁见了倒要夸上几句。
但她眼里的疏离,李不息绝不会看错——那是只有在少年即位后的皇兄眼里才看到过的冷色。
除了宋凛,她谁都不信。也从不曾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倔强地让人心疼。
那时的李不息对她说:“以后若是不想笑,便不必笑。总归有我把你当亲妹妹疼。”
不知这句话是否起了作用,还是自己像兄长一样对她的日夜管束惹恼了她。
二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当然,是宋笙笙单方面的,但是好歹她愿意在自己面前露出张牙虎爪的一面,关系也拉近了许多。
后来她是真的很依赖自己。
宋笙笙告诉他,会经常梦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轻飘飘地说讨厌她,然后她就那样被弃如敝履。
宋凛告诉她,她是在青州涝灾的时候被捡到的。
除了这些,她对自己一无所知。
哪怕是做了国师的弟子,她仍然没有丝毫归属感。
背地里有许多人都说她没有资格做国师唯一的徒弟,受到那么多的荣光——她其实都清楚。
小小的她对谁都笑,小心翼翼地讨好每一个人;却又不敢试着去相信。
唯一的一次尝试——是相信那时的李不息,相信他。
可他呢?做了什么?
李不息思及此,方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冷却,手指冰凉。
他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做了最让宋笙笙厌恶的事情。
至少对当时的宋笙笙来说——李不息抛弃了她。
自己让宋笙笙卸下伪装,用了三年。
让她竖起更难打破的铜墙铁壁,却只是一念之间。
“对不起……笙笙。”李不息抬手虚揽住宋笙笙,愧疚的心情几乎要将他淹没。
自作主张地离开你,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带着松竹清香的拥抱让宋笙笙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不太懂李不息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想来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李不息的背,生涩地安慰了一下:“没关系,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想了想,又说:“不息哥哥,别担心。”
李不息浑身一颤,心里这种甜蜜又苦涩的感觉实在令向来情绪起伏不大的他难以形容。
时隔两年,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这是旁边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我说……你们腻歪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