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光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高城跟他笑着,说:“小子,别装死了,你程光能这么简单的被击倒吗?”
许三多说:“程哥,快醒醒,你怎么能睡倒呢?”
史今:“你可是我们钢七连的兵,是我史今的兵,你可不能倒下啊。”
最后这些尸体都化作了白的刺眼的骸骨,但转瞬间,又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从白骨出现,他们满脸是血,他们不断的咆哮……
他们,至死一步不退。
“连长!杀鬼子了!”
“连长,鬼子来了!我们了啊!”
“连长,你说……我们能打赢鬼子吗?”
嘈杂的声音在整个梦境中不断的响着,始终说不了话的程光突然喊出声来:“等我!等我一起打鬼子!我们一定能赢!!!!”
……
山洞里,一群人看着面目时而狰狞、时而悲怆、时而冷漠的昏迷者,有人说:“他……他是不是中邪了?”
“放屁,八路军怎么可能会染这些脏东西?哪怕是脏东西,那也是我们自己的脏东西,他们怎么会染八路军?”有老人喝止着说。
说话的人小声的嘀咕:“三大爷,可你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中邪的样子。”
“那……”刚才强硬的老人犹豫的说:“要不要找阴阳先生看看?”
有见识的后生哭笑不得的说:“三大爷,您就别听八叔瞎说了,什么中邪?明明是这冷冻寒天的他进过水,可能是邪风入体,咱们把他包厚些,多灌点姜汤。”
就在这时候,被他们围观的昏迷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冰冰的眼眸像是几百年都化不开的寒冰一样,空气突然间变得冰凉了起来,围着昏迷者的人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连话都不敢说了。
可能是看到了周围都是百姓后,醒来的昏迷者眸子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许久以后,他沙着声音问:
“这是哪?”
声音终于打破了这边突然的寂静,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说:“这里是我们村的藏身洞,你……你是程同志?”
说起来,还得感谢认出了程光身份的年轻人——当时昏倒在洞口的程光,穿的可是鬼子的裤子和鞋子,把门的老乡还以为是鬼子呢,直接给绑了,幸好洞里的年轻人中有个人见过程光,说这是八路军以后,才避免了程光稀里糊涂被自己人俘虏的乌龙。
“是,我是程光。”程光看着问话的青年,有些印象,就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意,说:“你们是张坝子村的?”
青年激动的点头说:“程同志你记性真好。”
程光笑着说:“我记得你当时偷偷溜出来要参军的,怎么会忘记?对了,这次鬼子扫荡,你们张坝子村没什么损失吧?”
三大爷终于找到搭话的机会了,他忙说:“没有!还得感谢咱们的游击队呢,在鬼子过来前就通知了我们,我们才能提前转移到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程光松了口气,这次鬼子扫荡,有些来不及转移的村子,被鬼子祸害的极为凄惨,甚至有几个村子还遭到了鬼子的屠村,能看到一个村子避开鬼子的祸害,他轻松了不少。
想到鬼子,程光马问:“老大爷,我昏迷了多久?”
三大爷咧嘴一笑:“小后生你睡了才小半天,对了,你咋搞得?整的像河里出来的一样。”
“不小心掉河里了。”程光笑着解释,随即看了看身裹着厚厚的被子,衷心的说:“谢谢你们救了我,要不是你们,我这次得交代在这了。”
“哪里的话,你们八路军啊打鬼子,救你们,那是应该的!”三大爷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或许对这个老人家来说,能救一个打鬼子的八路,就是为抗战出了一份力。
程光活动了下身子,说:“老人家,这次麻烦你们了,我得走了,”他揭开被子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藏在被子里,朝之前认出他的年轻人说:“小兄弟,麻烦你把我衣服拿过来。”
三大爷伸出枯老的胳膊,按住程光说:“你啊,就放心待在我们这里,等鬼子走了,再找你们部队,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鬼子,可不安全呐!你不要担心吃的,我们张坝子村,不差你们八路军一口吃的!”
这是这个时代最最宝贵的军民关系,也是这些朴实无华的百姓,对八路军最大的支持和厚爱。
程光心中感动,但想起还在辛庄的部队,只能拒绝老大爷的好意,他说:“老人家啊,我们部队就在辛庄那一块,我得过去看看,辛庄的老百姓可都没转移呢,我这个军人,怎么能躲在这里?”
“可……可你都虚成这样了,你这样,别说打鬼子,就是赶路,都费力吧?”
程光故意亮出自己的肌肉,笑着说:“老大爷您看我这身子,哪虚了?”
老大爷见程光铁了心要走,只能示意人拿过来一套衣服——至于程光的衣服,湿漉漉的还没干呢。
却不成想一个打扮的邋遢的妇人,将一个包袱送了过来,送到了三大爷跟前,由三大爷转交给了程光,他打开一看,却是愣了。
很新很新的一套衣服,棉衣棉裤、外衣外裤。
“新的?”程光看着崭新的衣物,忙说:“老人家,这舍不得。”
“这呀,是二妮给大壮做的,说好是过年前让大壮穿娶她过门的,可年中的时候,大壮……”老人默默的叹了口气,说:“大壮他没那个福分,被鬼子抓了劳工,跑的时候被鬼子给杀了。”
“老人家,这……这我更不能穿了!”
“孩子啊,听我这个老啰嗦把话说完,”三大爷叹着气继续说:“二妮呢,人要强,说她生是大壮的人,死是大壮的鬼,现在就伺候着大壮他娘,两个女人在一块过活,这衣服啊,也没用,你穿着去打鬼子,这才对得起二妮她遭的这罪啊!”
程光看着这套衣服,没有再拒绝,他认真的说:“老大爷,您放心,我不会对不起这套衣服的,我身现在也分无长物,等这次反扫荡结束,我再来感谢你们。”
程光他收拾完毕后,就告别了张坝子村的老乡,带着老乡们赠与的干粮,离开了他们藏身的洞穴,向着四十多里外的辛庄赶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却是永别,他这一辈子,都没法再还这个村子的救命之恩、赠衣之情!
……
辛庄。
李云龙正和一堆战士扯淡,有战士笑嘻嘻的想让李云龙讲红军时候的故事,李云龙却故意端着架子说:“人说书先生说一段故事,可都是有茶水费的,你们想听?好啊,给老子多搞死几个鬼子,我给你们将三天三夜!”
“真的?”战士们不信。
“我李云龙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还能骗你们不成?等会鬼子来了,给老子狠狠的收拾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鬼子,收拾完鬼子,我给你们讲三天三夜!”
正说着呢,游弋的骑侦排战士就跑回来汇报:“团长!鬼子来了!是一个骑兵小队,应该是鬼子的先头!”
“骑兵小队?”李云龙一喜,拍着腿说:“发财的机会来了!都藏好了,让鬼子往村子里冲!咱们把他们包圆了!”
旷野,一身百姓打扮的程光,正往辛庄方向飞奔。
河边,一队骑兵来到了重新结冰的地方。
李刚仅仅的握住了拳头,一直、一直没有吭气。
孙德胜看着河流,梗着脖子说:“像程光这样的人,老天爷不敢收!我不信他会从这里下去没了讯息!”
“找!沿着河边找!一定能找到他的!一定能!”
“别找了。”终于,李刚说话了,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孙德胜的目光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李刚没理会变了神色的孙德胜,继续说:“我们去辛庄,团长他们就在辛庄,他们要负责掩护辛庄的百姓,很可能会被鬼子给拖住。”
孙德胜咬着牙说:“先找一段路。”
“孙连长,我们去辛庄。”李刚一字一顿的说。
“找一段会死吗?”孙德胜大吼着:“老子是骑兵,不差这一段路!找,找啊!”
“孙连长!!”李刚嘶吼出声。
孙德胜直捶自己的胸膛,像野兽一样的吼叫起来,发泄了一通后,孙德胜终于用理智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含恨说:“走,去辛庄!去辛庄啊!”
这一小队骑兵奔行了起来,像一支要刺破苍穹的利箭一般,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煞气,向着辛庄奔腾而去。
……
辛庄。
李云龙用计引诱鬼子的骑兵小队进了辛庄,在辛庄借助复杂的地势,将这一小队骑兵全留了下来,但随后,大队的鬼子步兵赶到。
眼看着鬼子的大队步兵即将进攻,赵刚忙找到李云龙,让李云龙带兵阻击鬼子,但李云龙却摇头说:“不能出去了,鬼子的炮兵太强了,出去守咱们只有挨炸的份。”
“那怎么办?”
“咱们就守在村子里,现在到天黑还有七个小时,只要熬到天黑,咱们再想办法突围,从这到山脚下也就是两个小时,到了山咱们就是胜利。”
“放弃外围阵地?”赵刚琢磨着李云龙的命令,最后说:“行,打巷战咱们不比鬼子差!”
李云龙的命令传下去以后,部队立即在村子内准备了起来。
警卫连的二排长分配完任务后,就看到铁蛋一个人从后面翻了过来,不由挡住他问:
“铁蛋,你搞什么?好歹是个排长,怎么就一个人?你那个排的其他人呢?”
铁蛋一边检查自己的弹匣,一边说:“让俺给分散到周围了。”
“分散了?分散了怎么打?你小子瞎胡闹什么?”二排长不满起来。
“你就瞧好了吧,别看俺们连长偏心李刚那小子的那个排,俺可是第一个跟着我们连长的,而且俺们排那也是俺们连长亲手训练出来的!”铁蛋得意的说:“打巷战,俺们可比李刚的人更擅长,用俺们连长的话说,就是小鬼子敢和俺们打巷战,就等于被俺们包围起来了!”
“包围?你一个排就剩几个人了?还包围鬼子?铁蛋,你这牛逼可就吹大了吧!”
“吹牛逼?”铁蛋冷笑起来:“钱排长,打个赌,俺们要是杀的鬼子数量不到你们排的五倍,算我们输,以后见了你俺天天喊你叫爷!”
“行啊,”二排长带着怒意说:“我就等着你喊我爷!”
二排长能不生气吗?他们警卫连可不弱,你铁蛋就那么几颗苗,还想着杀敌数是我们的五倍?我等你叫爷!
“没说完呢,着什么急?”铁蛋贼兮兮的说:“要是到不了五倍,俺也不欺负你,从你手下俺挑四个人就行了。敢不敢?不敢就拉倒!”
二排长心道:行啊,你小子平日里装傻充愣,现在还想从老子这里打劫人给你们补充?老子……
“不敢吧?俺就知道钱排长对自己的人没信心。”
二排长大怒,他还就不信自己的警卫连二排十几条人枪,还能被只剩下九个人的突击排给碾压了?五倍?他不信!
“老子赌了!铁蛋,老子就等你喊我爷!”二排长咬牙说。
铁蛋憨厚的一笑,心里却得意,连长老说我没李刚那么鬼,哼哼,这次我坑了警卫连三个排长,这次打完,警卫连可得哭爹喊娘了!
很快,鬼子就小心翼翼的涌进了村子里。
而警卫连二排长,也终于明白自己了什么当了!
只见只有九人的突击排,活跃在整个村子里,东晃一会儿,西晃一阵子,也没看他们怎么守一片阵地,可他们总能从鬼子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然后在局部位置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再加突击排用的还是冲锋枪,近距离作战中,各种碾压鬼子——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就二排长所见,至少有二十多个鬼子被突击排给坑死了。
“完蛋了……”二排长苦着脸,小声说:“连长会踹死我的……”
不巧,警卫连连长正带人撤到这边,听到二排长的嘀咕后,立即喝问:“钱有志,你他娘的是不是也和何铁蛋那王八羔子打赌了?”
听到自己连长的爆喝,二排长小心的点头。
“我……我……我踢死你个败家玩意!”警卫连连长差点气死了:“我手下就怎么就全是你们这样的猪头啊?这个和何铁蛋赌,那个和何铁蛋赌,他娘的,这是不把老子的警卫连祸害完心里不舒坦是不?你他娘的是不是也打赌了四个?”
二排长震惊的看着自家连长,惊疑不定的说:“难道郭大傻子和杜蠢蛋也赌了?”
“你他娘的,嫌这个傻,嫌那个蠢,我看你更蠢!”警卫连连长大骂,正骂着有鬼子突然从墙角出现,他直接扑向二排长,将骂的狗血淋头的部下扑倒,自己却被鬼子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肩膀。
“连长!连长!”二排长惊呼起来。
“老子没死呢,嚎什么嚎?给老子打鬼子!不拼命打,难道等着狗日的何铁蛋把老子的警卫连骨干全抽走吗?”警卫连连长破口大骂,二排长傻笑,随即满脸杀气的喊:“跟我来!干掉小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