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炳谦道:“那慕容吉已经在王东那里受审,现在王东已把他的所有记录都交给了候尚书,今天我去伏埃城里特意抄录了一份拿来。”
牛吉昌接过他的那份卷宗,心中虽然已经对能够反转局势不抱多大希望,但还是有意无意地翻看着那些内容,看着看着他突然皱起眉头来,然后他便不禁越看越仔细,最后“嘶”了一声。
岑炳谦看他的反应只觉得奇怪,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可是这卷宗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牛吉昌摇摇头,然后渐渐的仿佛明白过什么,脸上慢慢带上了一丝玩味的微笑。
“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似乎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岑炳谦满脸不解,牛吉昌看向他,突然笑道:“你说若是王东在侯君集面前大大的丢了一回丑,甚至连累了整个唐军的形象,那么他还有可能被侯君集捧成典型,大加宣传么?”
“什么?”岑炳谦闻言大惊。“难道说慕容吉的供词中有错误?可是若是如此,我们在吐谷浑人面前岂不也要大大丢丑了。”
牛吉昌思索一番,然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最后直接哈哈大笑,“我们自保尚且困难,现在在吐谷浑面前还有没有面子那可就不是我辈该管的事情了。”
不管鄯州折冲府那边的各种心思,王东此时却全然没有收到任务提示,所以一身轻松。
整个营地此时所有人都在忙碌之中,大家一起走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要分散开来,王东知道这是侯君集的命令,也是唐军必须所做的,毕竟这里两千多人又是刚刚新附的势力,如果其中有人有二心,造起反来,再煽动一下,足以在伏埃城之外造成不小的混乱,所以必须把他们分开。
而众部落首领闻言,大家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之前一路上大家心里多少有些自己的利益算计,可到了此时要各奔前程了,众人却突然心中都生出些许不舍之情,有些人开始互相拉关系想要以后在草原上见面时好留几分情面,还有一些人,则专门来向王东道谢,毕竟在他们看来,王东明显在这次立功之后将成为陇右地区新升起的唐军首领之一,平时多走动走动自然是没坏处的。
于是王东莫名其妙又收到了一批礼物。
其中还数乞佛买的手面最阔,直接送了王东一匹青绿色的青海骢,这可是价值几百两的东西,让王东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而卑失等人也纷纷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卑失还和王东一再承诺,自己回到东突厥之后依旧会经常和王东来信。
而最后来见王东的则是拓跋懋。
这胖家伙看着王东良久,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像好兄弟一般相视一笑。
虽然那一晚在军帐之中,大家互有猜忌,王东也把拓跋懋坑的挺惨,但是一系列冒险下来,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挚友了。
上午的指令下来,隐隐透露出王东为拓跋懋请的功劳,那个藩国散官的员外将军已经被侯君集允许,拓跋懋告诉王东自己拿了封赏之后就要赶快回党项去,只怕没有时间跟他停留再聚。
王东知道拓跋懋自己在党项也有非常复杂的势力斗争,他这次拿到了唐人这边给的奖赏,将为他在党项内部的争斗提供绝大的帮扶,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回去大展拳脚了。
于是笑道:“预祝老哥一路顺风。”
拓跋懋胖胖的脸上漾起一个笑容,拍拍王东的肩膀道:“我还真舍不得你,虽然还没到分手的时候,但是此时我心里已经开始想念了。”
草原上的人们表达情感一向比较质朴,王东对于拓跋懋这大胖子深情款款地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感觉多么的反感,反而感到心中十分温暖。
这时拓跋懋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皮鞭递给王东。
“这是我女人编的,我看你身上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唯独这根马鞭,这几日我一直在使用,也算是我的贴身之物了,这便送与你,望以后若在草原上相见,不要忘记咱们俩的情谊。”
王东知道拓跋懋说的女人就是慕容吉的小女儿,这家伙已经把那小姑娘收房了,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按汉人的说法那小姑娘和他之间该有深仇大怨,但似乎此时人的价值观念不太相同,貌似因为拓跋懋对那女孩子不错,所以那姑娘倒也对拓跋懋挺满意。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了二十多岁,但好几次王东都见她和拓跋懋骑在一匹马上笑语盈盈的,十分虐狗,而且那姑娘居然还贴心的给拓跋懋编马鞭,看来的确是有心。当然,也许人家想着为父报仇,先夺取这死胖子的信任然后再刺杀他也说不定,不过这就不是王东可以预料的事情了。
王东接过那根马鞭看了看,别说,手艺还真不错。哪怕是以王东拥有黄沙万里鞭法初级技能书的眼光看来,这也是一根相当合格的软鞭。
王东将那根鞭子珍而重之的缠好,挂在了腰间,然后又拍了拍示意给拓跋懋,自己会将它一直随身保存。
拓跋懋点点头笑道:“本来还想和王长史你多喝两顿酒,可惜上头命令下的急,我们还是不好在此耽搁,天下午我们的部落便要往东边迁走了。”
王东闻言苦笑,唐人对于这些势力的防备自然是要做到充分的,哪怕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要求大家马上牵走,当此情形大家也不想犯忌讳,所以纷纷表示服从。
他也只能道:“我们有缘再会。”
拓跋懋闻言哈哈大笑,道:“老弟李在陇右若闯出了名堂,他日我还少不得去叨唠你呢。”
“那时自然给老哥准备美酒佳肴。”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王东却知道话是如此说,但是自己在这个时空只能待一年的时间,这次在伏俟城分别之后两人在此后的漫长时空里多半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于是,傍晚的余晖中,王东站在空荡荡的大帐辕门前,看着那些部落手里们各自往所命令的方向迁移而去,听着那些嘈杂的驱赶牛羊的声音,以及老弱妇孺们行路时不时发出的议论声,在这喧闹之中他的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这大概就是历史调查员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