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呜——汪!”狗子在蹭她的腿。
裴明珠回神,宋嬷嬷用脚轻轻把阿丑挪开。
“阿丑乖啊,一边玩儿去。”
阿丑呜呜两声,没人理它,它也就蹦哒蹦哒地进了屋。
宋嬷嬷牵住裴明珠的手往院里的大石头累的石桌边走:“哎呀哎呀,忙活一天了,那小子忒没意思了,还是让你这水灵灵的丫头来陪我这老婆子聊聊天吧?”
宋嬷嬷说着,就拽着裴明珠的手一起坐了下来,沾了泥土的裤腿抖落抖落,再一卷起。
“明珠啊,你来咱们家有小半个月了吧?”嬷嬷问。
裴明珠点点头。
二十五天前她刚一来到这个书中世界时,刚好是皇上下旨让原主禾信公主远去北疆和亲的时候。
她一开始以为在做梦,就顺从地接了,直到第二天宫中婢子给她量体裁衣时她才反应过来这特么是穿书了……
但是此时圣旨已下,裴明珠想了想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抗旨的后果,果断选择按着剧情走,先出宫再说。
至于出了宫以后怎么过日子,就是另一码事了,反正她是不可能像原主一样回宫认亲,把自己脑壳摁在地上让女主砍的。
“那……”宋嬷嬷盯住她的眼睛,语气轻柔地:“那你有没有想过找点儿活计做一做啊?”
裴明珠错愕地看着对方。
宋嬷嬷解释道:“你别多想啊,是这样的,我啊每天天不亮就带着阿延出去采草药了。”
“隔天让他拿去镇上卖,原本没什么,自从你来了之后,这么细皮嫩肉的我也不能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就只能呆在家里闲着……”
“啊呀,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看你像个识字的好姑娘,咱们家里确实也……”
宋嬷嬷一句话说得糊里糊涂,都没了个首尾,裴明珠却听得老脸一红。
啊西,宋嬷嬷的意思是她把宋家口粮吃没了对吧?
对啊,宋家日子本来就过得拮据,再养一个她,还带条狗子,怎么能不把人家吃穷!
她真是个蠢货啊!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裴明珠连忙反握住宋嬷嬷的手:“婆婆!”
宋嬷嬷一愣,只看到裴明珠不知为何突然满面通红。
“婆婆,我有银子的……”
裴明珠声若蚊呐,有些羞愧:“我有银子的,只是这两天您对我太周到了,我便忘记这一回事了……”
宋嬷嬷一顿,欲开口说话。
“我这就去拿!”
裴明珠“噌”一下站起来,闷头就往屋里奔,只留下一道浅蓝色的残影。
大概半刻钟的功夫,裴明珠便抱了一个灰色的布包出来,她把包裹放在石桌上,回头看了一眼,没人。
她攥了攥袖口。
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江延笑了一声?在笑话我?
“呀!你个丫头!”
宋嬷嬷看了一眼她的包裹里的东西,忙把东西包好,又四周打量了几眼,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她的头顶,压低了声音吼道:
“你这傻孩子!谁让你就这么把银子拿出来的,在外不露财你知不知道!”
“我错了……”裴明珠手捂着头忍住没喊痛,内心叫苦,这一巴掌可没收力道。
“还有啊,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子,我老婆子又不是要你的银子,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适应不了我们家的生活。”
顿了顿,似觉得有些口渴,灌了一口茶继续道:
“你若是觉着无聊了,就去镇上做一做针线活,写点字,画些画让阿延去卖,也好打发打发时间,你咋就这么老实,揣着这么大包就出来了!”
“啊?”
“啊什么啊?哎呦,怎么回事,我老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傻不愣登的!”
裴明珠看着桌子上那一小包银票,捂着头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起来!”宋嬷嬷又朝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次轻轻的,没什么感觉。
“好吧……”裴明珠把银子又重新揣进怀里,转身朝屋里走。
这草屋原本是四间房,从左往右数第二间是堂屋,也就是会客、拜财神祖先之类的地方。乡下穷人家没钱建祠堂,大多都是这么做的。
堂屋的左右两边分别打通,左边的是厨房,右边的是相邻的两间卧室。
她来了之后,其中一间就成了她的,而江延又重新在她的卧室旁搭起了一间新的土坯房。
那个时候裴明珠才知道,原来反派这么全能。
不仅是这小土坯房,这么大的院子都全是他搭起来的,就连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是他自己找木头做的。
关键是这俩人去年才来这儿定居,那时候小反派才十六岁。
啧啧啧,裴明珠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十六岁,真的是不能比。
这小土坯房还没建好的时候,江延是睡在厨房,那两天他的身上还总是沾着点灰。
他对自己有着让榻之恩,裴明珠曾经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可是那之后她的恩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股怜悯。
那眼神有点熟悉,很像她当初看到受伤的狗子的眼神。
裴明珠抱着布包走进自己的房间,转到了门后,地上赫然是一个二尺深的土坑,旁边是一个不小的陶罐子。
这都是她自己整的,坑是她用树枝刨的,陶罐是捡的。
她蹲下身,小心地把小布包裹塞进陶罐,放进坑里,把边上的土都扒拉回去,末了还踩上两脚。
“呼……”裴明珠抹了抹鬓边的汗,看着平整的土地满意地点头。
这可是她的全部身家啊,少说也能够她生活个两三年了嘞。
“吱呀”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美好畅想。
“诶?”裴明珠突然僵住,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江延,咽了咽口水。
“还挺会藏。”他说。似笑非笑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给她留了个背影。
裴明珠:“?”啥意思?反派是在损我吧?这家伙绝对是在损我吧?
吃过晚饭,江延收拾碗筷,裴明珠起身帮忙。
也不是她非要帮他,而是在面对小反派时,裴明珠总是不受控制地心虚,她的书里把小反派写得那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母亲早亡,父亲不管他,唯一亲近的嬷嬷也死于非命。童年凄惨,朝堂上也是腥风血雨都经历了个遍,什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都受过了。
想着做点事情也许能够弥补一下吧(●—●)。
家里没有油灯,只有两根蜡烛,是留着应急用的。
所以每次晚饭都是赶在太阳落山前吃,像这会儿的天边还带着余辉。
借着门外的光,裴明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江延的身上。
他正在洗碗,那十根手指修长,却不够漂亮,茧子和伤疤都不算少。
应当是在尼姑庵里过惯了这样清贫的日子。
锅里的水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交错着。
裴明珠视线又转移到他的脸上。
看着他的侧脸,她的思绪飘到了出宫的那一天,刚好就是江延拿着药材去镇上换钱的日子。
当她带着浑身是伤的狗子去医馆,迎面就碰上了卖草药的江延。
他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身姿挺拔,背了一背篓的草药站在柜台前,光是侧脸看着就很惊艳。
医馆老板把他请进了内室,裴明珠就没再关注,带着狗子去治伤。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夫给狗子请理完了伤口,还包扎上了,裴明珠道了谢正准备抱着狗子离开,却听见帘内有人争执。
粗犷一些的声音应当是医馆老板:
“我真的不能给你这么多,你这些药草品质都很一般嘛,也都是一些寻常的药材,给你二两银子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的价钱了。”
“光那一株百年人参就不止二两。”
“嗬,依我看,你这人参只有四十年呢,我就只能给这么多,你就说卖不卖吧。”医馆老板的口气很是嚣张。
接着就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这里只是个人口不过八百人的小镇,整个镇上只有这一家医馆,不在这里卖就要去五十里地外的安阳,路程太远了,一来一回得三天。
裴明珠刚从那儿灰头土脸地来,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段路有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