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最是容易迷惑人的眼睛。
在这样的环境里,江延深深注视着榻上的裴明珠,脸色愈发痴迷与阴郁,让人忍不住脊背发凉。
十年了,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次在医馆见到她时,她穿着低调,灰头土脸。且言语间透露出的感觉并不像是从前见过他的样子。
江延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脸颊。
“姐姐,你怎么能够,不记得我呢?”
“从我们重逢那天起,我每天都在想,你怎么会忘记我?你难道不是回来找我复仇的吗?”
“我忍着,一步步试探,一点点地揭穿,想找到你装不记得我的破绽,但你怎么,始终都没有记起我呢?”
渐渐地,他的眼里露出邪肆的光,在黑夜中宣告着他对“姐姐”的势在必得。
十年间,他也曾试过把她的出现普通化,可若仅仅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姐,怎么会有那样奇特的能力?如今又何故流落至此?
她是他的神女啊。
若不是,那为何就这么巧,偏偏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她在十年后再次遇见了他?
包括她今天的举止,处处都透着诡异……好像拥有着未知的神力,能够预知这场人祸。
看着睡得安详的姑娘,江延凤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所以,姐姐,一定是你对不对。
……
次日一早,裴明珠是被冷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起床穿衣服,看到了打开的窗户。
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里嘟嘟囔囔的:
“这风真大啊,把窗户都吹开了。”
起床在房间里活动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感觉头疼,于是她又往回躺下,还晕晕乎乎地想:
昨天刚装病,今天该不会是真生病了吧……
裴明珠不知道的是,她的确是生病了,而且让她生病的罪魁祸首就住她隔壁——
江延穿着件单薄的中衣,睁着眼平躺在床上。
他的床前跪着一名十五岁的小孩。与他稚嫩的长相不符的是,他拥有着同龄孩子绝不可能有的,异常坚毅的眼神。
额间还有一块类似烫伤的疤痕。
这便是江延的七卫之一,名为乌童。
“纵火之人是药堂掌柜找来的一个乞丐,已被灭口;”
“青衣那边的消息昨晚才到,说侯府里最近新招了一批下人,都是练家子;”
“关于裴姑娘的身份,属下还没有查到她的具体背景……”
江延侧目,冷冷地看着他:
“我让你查了十来天,就查到了这些?”
乌童有些惭愧:
“属下查了百里以内的所有城镇,没有谁家的适龄姑娘与裴姑娘同名,不过属下在安阳城发现了一点线索。”
“说。”
“安阳城中一家极为有名的歌舞坊里,有位舞女的长相与裴姑娘的样貌有七八分相似,可不知是何原因,半个月前进宫表演了一次就莫名失踪了。”
“歌舞坊?”
“是,叫做水韵坊。”
江延抿着唇,看来应该是和皇宫脱不了关系。
至于舞女……姐姐啊姐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江延想得入了神,乌童忍不住咳了一声,道:“那还要继续查裴姑娘吗?”
“不用了”,江延下了另一个命令:“让青衣好好盯着西北那边的动静,你回来继续暗中保护宋嬷嬷。”
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东西,想来,就是姐姐不想让人查到她。
既如此,也就不用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
……
到了辰时,还不见裴明珠的房间有动静,宋嬷嬷有些担心。
上门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她满脸通红,额头的温度更是烫得可怕。
宋嬷嬷吓坏了,赶紧让店小二帮忙叫来了大夫。
“这位姑娘是风寒了,发热乏力,症状还有些严重……怎么这时候才找大夫啊?”
店小二请来的是位年轻的小郎中,眉清目秀的,本来宋嬷嬷还有点不太放心他的医术,被这小郎中这么严肃地问,一时间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这,许是昨日受了惊吓,夜间忘了关窗户,才又吹了一夜的风吧……都是我的疏忽……”
这个动静,早把江延引了来。
他看向榻上烧得神志不清的裴明珠,表情有些微妙。
昨天中午好像就不太舒服,晚上离开的时候又忘记关窗户了……这还真是……
宋嬷嬷又问:
“那怎么能让她快点好起来啊,这姑娘这么一直烧着,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用冷毛巾敷着额头,你们来个人跟我熬药去。”年轻的大夫招来小二带路。
“诶好好好,我跟你去吧——阿延,找块冷毛巾来,好好照顾裴丫头啊。”宋嬷嬷边说边跟在郎中的身后往外疾走。
江延的嘴唇紧紧抿着,伸手接过梁上的乌童刚拿来的冷毛巾,放在了裴明珠的额头上。
刚回到房梁上继续蹲着的乌童看到这一幕,瞪大了两只眼睛:
主子转性了?!这该不会是被人下降头了吧?!
经过一番物理降温,好不容易额头的温度降了点,裴明珠就像是魇住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流入鬓间。
“不,不要碰他……放开、放开他……”
一片迷雾之中,裴明珠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她喊了很久,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阴冷的风穿透过衣服的布料,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冷了,她的头发丝几乎都凝固住,却没有看见任何一片雪花落下。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嘴唇都被冻得乌黑发紫,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哆哆嗦嗦地呢喃着什么,仔细一听,她在说——
“我去你的三姑四姨太啊……草、你大爷的、怎么这么、冷啊……”
“这鬼地方要给老娘冻、冻死了……”
“明珠……”
恍惚中,裴明珠听见一道飘渺的女声在呼唤她,她费力地睁眼,只可惜四周都是雾气,她什么都看不到。
“明珠……母后带你去御花园抓蝴蝶好不好啊?”
“抓蝴蝶……”裴明珠抬起头来,双目渐渐迷离,那道女声温温柔柔的,像拂过她脸颊的轻纱,轻柔,舒缓……
“抓蝴蝶……你怕不是瞎,这个天哪来的蝴蝶啊……”裴明珠暴躁捶地。
“……”
安静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夹杂着哭腔又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好像有点失落:
“明珠,母后许久未见你了,很想你——明珠难道不想念母后吗?”
裴明珠好像愣了愣,又颤巍巍地吐出一个字:
“想……”一滴泪从裴明珠的眼角沁出:“我、只想烤、烤个火……你有打火机吗?”
她伸手抹去自己的生理盐水,“真的是见了鬼了,都给姑奶奶我冻哭了!”
“……”一时无言。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个身穿大红色华服,头上顶着一只凤冠的姑娘站在安阳城的城墙上,城墙下是虎视眈眈的殷朝军队。
她容貌昳丽,半边脸颊上的血迹为她添了几分妖艳和嗜血,她俯视着众生,昂首挺胸,睥睨着脚下一片用弓弩对准她的敌军,放声喊到:
“尔等不必多费口舌,即便安阳城破,本宫,也绝不投降!”
阵前,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公主可莫要以卵击石!现在投降,尔等还有活命的机会!”
“哼,竖子区区蛊惑之言,妄想动摇我安阳城军心!本宫携众将士誓死保卫安阳,宁死不做亡国奴!”
“呵!”大汉恼羞成怒,怒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杀!谁能提得和信公主人头来见,本将军重重有赏!”
和信公主拉弓搭箭,对准马上人的头颅,两指一松——
裴明珠被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因为,那城墙上的人,不就是她写的女主吗?!
这段剧情,不是快完结的时候该发生的事情吗?!
这啥情况?这穿书穿到一半还带切换模式的?抽搐式快穿?
那她怎么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啊?!什么提示都没有吗?
就在裴明珠即将骂娘的时候。一个眨眼的功夫,短暂的头晕目眩过后,她又来到了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
这里没有窗户,乌漆嘛黑的一片,连门都没看见,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这是个地下密室?
她内心里更是把那个没影儿的“系统”骂了千百遍。
然后望了一圈,也没想起来这个密室是在哪一个环节出现过的场景。
而且,这房子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鬼地方……”
“嗯——”
突然,角落里发出了一声克制的闷哼。给裴明珠腿都吓软了,她看向那个角落,依稀能看出一坨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