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珠心里一凉,心说:惨了,姑奶奶我要露馅儿了。然后她身子一晃,两只手无力地攀住他的小臂,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可是我,感觉头好晕啊,你看看是不是发烧更严重了?”
江延怔松了半晌,似乎是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匆匆把手收回来,还用力用袖子擦了擦那只碰到她额头的手背,生怕沾上点什么。
同时,一抹绯色悄然爬上了他的耳廓。
而裴明珠执着于演戏,并没有看到他这一系列的动作。
江延低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许是我看错了,那我们快回去吧,你这病……”
他顿了一顿,瞟了她一眼,接着道:“确实严重。”
好巧不巧,瞟的那一眼恰好被裴明珠看见了,并且她似乎还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一股嫌弃。
惹得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是握了又握。
……
宋家的院子里,宋嬷嬷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时辰,有些口渴。
她的膝盖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痛感,就想自己去厨房找水喝。
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耳边突然听见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宋嬷嬷:“谁啊?”
没人回应,她正奇怪着,却好像又听见了阿丑的挠门声,还一边“汪汪汪”地叫着。
这是怎么了?
宋嬷嬷暗道糟糕,想起阿丑是在裴丫头的房里的,它这么叫唤肯定是闻到了什么陌生的味道。
有人?
她一颗心提起,抄起墙边的一根扁担,动作放轻,准备出去看一看究竟。
一开门,竟然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鬼鬼祟祟地往他们家墙上泼着什么东西。
宋嬷嬷一闻,心中大骇:这是油!
……
过了一会儿,裴明珠二人已经到了小镇的入口,刚一踏进来,就有村民指着他俩大喊:
“就是他们!快啊!”
裴明珠似有所感,“唰”的一下抬头,望向宋家的方向,脸色瞬间变得刷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延若离弦之箭一般朝那边奔去。
裴明珠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大喊:
“谁家有多的水桶,帮忙救火啊!”
那处,滚滚的浓烟向上空翻腾而起,明黄的火焰在白日里分外灼眼,微风一起,黄色和黑色在空中疯狂地颤动,交缠在一起,好像在嘲笑她的优柔寡断和自私自利。
她的耳边充斥着小孩子的叫喊声和村民们扛着水桶奔走的声音,还有自己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跑到小院门口,江延的身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大火把木柴烧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涌入鼻腔的柴油的味道不停地提醒她,这不仅仅是一本小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场真实的谋杀,和一条……真实的人命。
裴明珠腿一软,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地,有好心的大妈过来扶她,焦急又怜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大妈的嘴唇开合得很快,在说着些什么,可是裴明珠几乎听不见她的话,整个人呆滞地看着还在熊熊燃烧的小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在村民们的努力下,火势渐小,官府的人也已经赶到,其他村民们正积极地配合军官的盘问,以探查情况。
没有人注意到地上坐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姑娘。
她看着已经被烟熏黑了一样的上空,眼眶越来越红,就在她那眼泪快要掉出来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听见有人雀跃地大喊:
“他们没事,他们没事啊!”
什么?!
裴明珠“腾”地站起来,但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黑,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官爷,找到他们了,找到他们了!屋子里没人啊!”
她顺着声音望去,那条总被他们留在家里看家的狗子阿丑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带路,宋嬷嬷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回头与身后的江延说话,手指着狗子不住地点头,江延则瘫着那张冰块脸不做回应。
裴明珠傻了一样,忘了爬起来,直到他们三个站在她的面前。
狗子亲昵地蹭她的脸,宋嬷嬷蹲下身来,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泥灰:“裴丫头肯定吓坏了吧。”
一瞬间,那些被积压着的愧疚自责和后悔的情绪像冲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喷涌而出。
裴明珠发誓,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哭得最丑的一次。
据她未来的夫君大人描述,她那天张着张大口“哇哇”乱嚎,实是将哭天喊地做到了极致,把狗子都吓飞了。
这真是一抹浓重的黑历史笔画啊。
夕阳西下,夜幕星河。
官差已经走了,说等案子有了进展一定会及时给他们回复。
可裴明珠心知肚明,这件案子只会被草草结案,这里还没人能抵抗这幕后主使。
房子被烧毁,三人一狗排排坐在一根朽木干上。
狗子被宋嬷嬷捉在手里,被迫受宠。它瞪大眼睛直视前方,好像它下眨一下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裴明珠今天因为要上山,只穿了一套偏薄的春衫,这夜风一吹,激得她环抱着自己,疯狂地搓着手臂。
余光里,江延的下颌线清晰,鼻梁高挺,就是腮帮子好像一直是绷着的,释放着冷气。
她忍不住想,宋嬷嬷没事他就这样当人形制冷机,如果宋嬷嬷真的发生什么事了,他可能真的会疯吧。
真是太奇怪了,他们的关系怎么会这么亲近呢?难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写过的剧情吗?
“咕噜~”
三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尴尬地捂住肚子的裴明珠,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语气中还带点非常明显的委屈劲儿:
“我一天没吃东西啊……”
几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院子的方向——嗯,都烧成灰了,做不了饭。
然后,江延突然注视着某个灰堆,对裴明珠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结果她双手还捂着肚子,下意识道:
“嗯,忘了吃饭。”
江延:“……”
他回头看她,无奈道:
“我知道,还有呢?”眼神往那烧的只剩下黑灰的废墟示意。
裴明珠不明就里,等那凉风一吹,她恍然大悟,“啪”地拍在自己的脑瓜上:
“对了,我的银子!”
宋嬷嬷问:
“什么银子?”
她怀里的狗子歪着头:
“汪!”
也许是因为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宋嬷嬷又自以为都是狗子的功劳,于是这一天下来都在不停地撸着狗毛,还不停“好狗好狗”的碎碎念。
如果阿丑能说话的话,它会说的第一个字可能就是秃。
而裴明珠现在一心只有自己的银子,没来得及解释,抓起身边人的手就往原先自己的房间的位置冲。
他的手很凉。
裴明珠分出一点儿神为她这次无意中的揩油下了一个结论。
两个人站在那堆废墟面前,不知道她从哪里掏出来一根木棍,或许是干饭使人胆大吧,她特别理所应当地就把木棍递给了江延。
江延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接了过去,没过一会儿裴明珠就看见了她熟悉的罐子。
美滋滋~
三人一狗在镇上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客栈的其中一家,吃饱了就各自回房间。
由于狗子今晚也被宋嬷嬷抱走,没来闹腾她,裴明珠几乎是一进屋倒头就睡了。
白天三人都被折腾的够呛,没一会儿就都熄了灯。
半夜,裴明珠的窗户被人悄悄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极快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他缓缓靠近床榻,拨开了一侧床帘,只看见榻上的裴明珠正睡得香甜。
她殷红的嘴唇微张,浅浅的呼吸声非常规律,一头乌发铺散在脑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睡得很死。
肤如凝脂,发若流瀑,十指葱葱而双手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腹生有厚茧,这是常年弹琴所致。
江延的凤眼微眯,脑中浮现的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已经模糊了的脸,而自他看见裴明珠的第一眼起,那个女人的脸就突然变得清晰了。
裴明珠,跟他十年前见到的那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容貌,甚至是手中茧的部位都一般无二,却不认得他。
这就是他的神仙姐姐吧。
不过……是真不认得,还是装的呢?
“姐姐,是你吧……”
“你是特意回来找我的对吗?”